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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士元:神秘主义下的天人感应(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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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国历史上,神秘主义的天人感应一直是宗教神学的理论基础。但对占梦迷信来说,只是经过宋代理学家的加工,才被纳入神秘主义的天人感应的理论系统:

吕祖谦:人之精神与天地阴阳流通,故梦各以类至。(《吕氏读书记》)

朱熹:人之精神与天地阴阳流通,故昼之所为,夜之所梦,其善恶吉凶,各以类至。(《诗集传》)

王叔晦:天人同应,相应而不远,先王必立官,以观妖祥,辨吉凶,所以和,天人之际,使之无间也。(《梦占逸旨·众占篇》)

辅广:详占梦之意,先王谨致天人之际,可为密矣。(《梦占逸旨·古法篇》)

王昭禹:梦者,精神之远也。人之精神往来,常与天地流通。而祸福吉凶皆运于天地,应于物类,则由其梦以占之,固无逃矣。(《周礼详解》)

王昭禹等人认为,梦是人的一种精神活动,无可非议,事确如此。认为“人之精神与天地阴阳流通”,也有道理。在人同天地自然之间,的确有一种相互作用的关系。但是,要说天地本身有什么善恶、祸福、吉凶、而梦的善恶、吉凶,祸福均来自天地,那可就成问题了。吉凶云云,只能在天地自然对人的关系中才存在。凡对人有益有利者为吉,反之,有灾有害者为凶。离开了人,天地间的任何变化都无所谓吉凶可言。如果说天地本身有善恶、祸福、吉凶并能在梦中示之于人,那天地本身就被人格化了。问题的关键正在这里。一般的谈论天人感应,并不一定就是唯心主义或神道主义。但如果把天人格化了,那样的天人感应既是唯心主义又是神道主义。

如果说,宋代理学家把占梦纳入了神学的理论系统,但他们自己对占梦的兴趣并不大。而明代的陈士元,不但是一个著述颇丰的理学家,而且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占梦理论家。陈士元对占梦理论的苦心孤诣,中国古代大概没有几人可与之相比。早年,他曾撰《梦林玄解》包括“梦占”、“梦禳”、“梦原”、“梦证”等题目,其中肯定有占梦的理论,但现在只有存目,内容无法考究。后来又撰写《梦占逸旨》不但收集了历代许多有关占梦的记载和传说,而且系统地提出了一套占梦的哲学。《丛书集成初编》没有把它编入宗教类,而是列入哲学类。由此人们将会更清楚地看出,占梦迷信如何同唯心主义息息相通。

占梦哲学必须首先说明梦的本质。关于这个问题,陈士元虽不离神魂外游的传统观念,其论证却别具一格。他说:

魂能知来,魄能藏住。人之昼兴也。魂丽于目;夜寐也,魄宿于肝。魂丽于目,故能见焉;魄藏于肝,故能梦焉。梦者,神之游,知来之镜也。

“知来”、“藏住”,区分了魂和魄的不同功能。宋明间一般学者都认为如此。朱熹就说过:“人能计划思虑者,魂之为也;能记忆、辨别者,魄之为也”。“丽目”、“宿肝”出自隋唐时伪托的《关尹子》。“魂丽于目”是说,人在白天活动时,魂附着在双目之上,所以人能看见五花十色的世界。“魄宿于肝”是说,人睡眠时魄藏于肝里。《素问·五藏(脏)生成论》曰:“人卧血归于肝”。魄原为“精血之聚”、“附形之灵”。陈士元在这里引用古代医学的一些材料,然而,“魄宿于肝”为什么就会做梦?按陈士元的解释,“魄宿于肝”既能维持人的生命,又停止了耳目听闻,这样魂就可以离身而外游。所以说来说去,绕了一个很大的圈子,最重要的还是一句话:“梦者神之游。”所以陈士元强调魂离身而魄犹在。“神之游”只是“魂之游”。如果魂魄一起离身,理论上即无法区别睡眠和死亡。看来,陈士元不愧有理论的头脑,他比那些占梦家要高明。

不过,“神之游”为什么会出现梦,陈士元并没有简单归结为神魂在外的接触,也没有一下子引出神灵和鬼魂,而是根据唯心主义的神不灭论,用精气、神气在天地间的活动来加以说明:

人为形役,兴寝有常。觉而兴,形之动也;寝而寐,形之静也。而神气游衍,而(与)造化同流。归手至虚,蕴乎至灵,荧魂不枯,精莩不沉,岂与寝兴觉寐为动静哉!故形虽寐而神不寐,或敛于寂,或通于触。神有触敛,则寐有梦否。

按陈士元的分析,人有肉体,白天要活动,晚上要休息,这属于“形之动静”。但“神”则不然。神可以不受肉体束缚,在外“游衍”。他肯定《庄子》的话,“人与天地精神往来”,因而他说“与造化同流”,即人之“神气”与天地之“精神”同流。“至虚”、“至灵”云云,是强调“神气”不同于肉体的特征。这同从前慧远讲过的神者“至虚无形”、“精极而灵”如出一辙。“不枯”、“不沉”云云,则是强调神魂活动不寝不寐,用之不尽。白天,“魂丽于目”,人能看见外物;夜间,魂离身外游,人亦能梦见外物。所以,神魂活动不以肉体工作、休息为转移。人在白天工作时,形动神亦动;人在夜睡时,形静神亦动。不过,神可“游衍”而不一定“游衍”;如果神在体内收敛而处于寂静的状态,虽睡而无梦,如果神“游衍”体外而有所接触,睡着了即会做梦。人们可以看到,陈士元的这一番论述,明显采取了思辨的形式,但和传统的梦魂观念,只有精粗之别,并无本质不同。

关于占梦的根据,对于占梦哲学具有决定的意义。那么,陈士元拿出的根据是什么呢?答曰:仍是天人感应,当然是神秘主义的天人感应。他说:“人葆冲和,肖乎天地,精神融贯,无相盭也。”他认为,天属阳,地属阴,人禀阴阳冲和之气,因而人同天地之间有一种相似的关系。人的精神同天地精神交融贯通,不会相违。由此,从人的梦即可测知天地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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