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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远流长的占梦文化(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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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宣的占梦术可以说是建立在心理分析基础上的逻辑推理。其“后宫当有暴死者”之占,就是先从梦兆解释文帝的心理,殿屋即后宫。两瓦无端堕地,实属突然,且堕地必粉,化为双鸳鸯则是两瓦为女子之兆。经过这样的词义解释,周宣窥见了文帝之梦的心理密码,进而推理出“后宫当有暴死者”的结论。周宣三占刍狗之梦,逻辑推理的痕迹更明显。兹将《魏志》本传的这段记载录之于后:

尝有问宣曰:“吾昨夜梦见刍狗,其占何也?”宣答曰:“君欲得美食耳!”有顷、出行,果遇丰膳。后又问宣曰:“昨夜复梦见刍狗,何也?”宣曰:“君欲堕车折脚;宜戒慎之。”顷之,果如宣言。后又问宣:“昨夜梦见刍狗,何也?”宣曰:“君家失火,当善护之。”俄遂火起。语宣曰:“前后三时皆不梦也,聊试君耳。何以皆验邪?”宣对曰:“此神灵助君使言,故与真梦无异也。”又问宣曰:“三梦刍狗,而其占不同,何也?”宣曰:“刍狗者,祭神之物,故君始梦,当得余食也。祭祀既讫,则刍狗为车所轹,故中梦当堕车折脚也;刍狗既车轹之后,必载以为樵,故后梦忧失火也。”

刍狗即用草编结成的狗,供祭祀用。既为草编,便祭后弃之,车轹马踩,拾以为薪。周宣根据这一过程,推理刍狗三梦,故有“君欲得美食”,“君欲堕车折脚”,“君家失火”三占。尽管事后求占者说明并无此三梦,只是要试一试周宣的占梦术,然三梦已验。周宣认为梦是人们的思想意识的表现,只要用言语表达出来,不论是否确有此梦,都可作真梦看待,可以据以占卜吉凶福祸,大至国事,小如某人折脚,都能一一占验。正因为如此,魏文帝任命周宣为太史中郎。《魏志》本传评道:“宣之叙梦,凡此类也,十中八九,世以比(朱)建平之相矣!”

周宣占梦术与其他占梦士不同。他不是凭借某种术数,而是根据自己对梦的理解,在心理分析的基础上进行逻辑推理,这使他的占梦术避免了神秘色彩,有一定的真实感,占梦实际上是对梦与未来物象的关系的探讨和解释,想要使自己的解释更加接近事实,首先对梦必须有一个基本的理解,既不能看得过于神秘,又不能统统看成是幻象。周宣占梦所以比较灵验,除了陈寿有意涂上的神秘色彩外,主要的是周宣对梦的理解比较接近科学的理解。梦既是正常的生理反应,又是人的思想意识表现;它既包括对以往行为、思想意识的回忆和检讨,又包括对未来的设计与构想。但由于梦是人们处于休眠状态的大脑皮层活动,是无规则的心理活动的映现,因而是非理性,非逻辑的,有时甚至呈混沌状态。所以,从科学的角度讲,释梦实际上是对梦中物象与心理活动程序的理性梳理,使其条理化、理性化、进而发现其内在的逻辑,还原梦的思维方式与思维过程。中国古代的占梦术注意的是梦象与人的命运的联系,根本不去探究梦作为生理、心理活动的发生发展过程,不去探究繁冗杂乱的梦象之间的心理逻辑和事理逻辑,结果难免生拉硬扯,胡编乱造,故弄玄虚。面对他们那虚幻玄奥的解释,那些即使对梦缺少了解的人也不由得满腹狐疑,难置可否。

梦是有迹可寻的,不然何以有寻梦之说?古人认识到了这一点,却又找不到合适的寻梦途径,因而就去求助于占梦术士,求助于通灵者。这种现象在中国古代记梦述梦的文学作品中表现得最为充分。其中著名的是汤显祖的戏剧“临川四梦”和曹雪芹的长篇小说《红楼梦》。中国古代的梦文学或是以梦为缘起,借梦开篇,或是中间掺加记梦述梦,或是以梦结尾,但不论何种情况,只要写到梦,基本上都要写占梦。不过,文人笔下的占梦与术士占梦颇为不同,他们不是从梦来看一个人的命运,而是借梦来阐释人生与社会,表现自己的人生观与人生理想。汤显祖“因情成梦,因梦成戏”是这样,曹雪芹借一通灵玉石演说《红楼梦》是这样,金圣叹腰斩《水浒传》,用卢俊义之梦结束一部《水浒》,和罗贯中、施耐庵用“徽宗帝梦游梁山泊”结束全书也是这样。在整个封建社会中,文人很少有得志的时候,失意和痛苦常常伴随着他们,因此,不少人包括一些赫赫有名的文人都视人生如梦,时常发出“人生如梦”的感慨,以人生写梦,以梦喻人生。在一些文人的笔下,梦常常是人生的代名词,占梦则无异于人生游戏,他们关注的不是占梦的结果,而是占梦的过程,在这一过程中求得消遣和慰藉。这也是一种人生态度。要了解中国古代文人的人生态度,似乎不应忽略中国古代的梦文学。

“大梦谁先觉,平生吾自知”。愿那些相信占梦术的人从梦境中走出来,把定自己人生航向,破除对鬼神的迷信,摒弃宿命论,用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的观点去看待社会,看待人生。“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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