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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厄普代克短篇作品集 天堂制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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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布拉德·谢弗为珍妮特·亨德森的基督教徒气质所吸引。那还是30年代在波士顿的一次办公室圣诞聚会上。在喧闹之中有间隙性的沉默,就像小河某处一片回水形成的涡流。他听到她水晶般的声音在说:“为什么?救赎灵魂呀!”
  他循声望过去。她正站在窗前,位于暖气片和亚瑟·克莱伯——人称办公室的罗密欧——之间。黑魆魆的窗户外面正下着雪。米尔克大街办公大楼窗户的灯光给人一种迷蒙、飘忽的感觉。珍妮特是那年秋季来经纪人事务所上班的。她穿着辣椒红的羊毛衣,配一件有褶边的端庄外套,把秘书的工作做得井井有条。为了今晚的聚会,她穿了一双鞋尖镂空的鞋,一件淡紫色的华达呢质料的套裙,上有“之”字形的褶皱,并在转折处饰有扁平的蝴蝶结。晚会上的混合果汁饮料使她面颊发红,声音兴奋。
  这也是布拉德第一次看到她小巧玲珑的身躯里某种极精致的东西,觉得她从头到脚——到镂空的鞋尖里的脚趾——都是一件优雅的作品。当她抬起头看着亚瑟那张愁眉不展、盛气凌人的脸,她的侧影看上去活泼而又坚定。布拉德向他们走过去,进入到暖气片旁蒸腾的暖流中。雪下得更大了。整个沿街的窗户散发着柔和的黄光,像一块块黄油。
  珍妮特把脸转向她的救援者。她有些轻微出汗,因兴奋而赤红的面颊使她的蓝眼睛看上去如冰般清冷。
  “亚瑟说只有金钱才是最重要的。”她求援般地说道。
  “我只是问这个可爱的小姑娘什么对她是重要的。”亚瑟说话时,他的黑色哔叽呢外套里散发出一股热气,西服的翻领上插着一枝槲寄生树的枝叶,但已有些褪色和枯萎。
  “然后我就告诉他我认为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她波浪型的卷发贴在头上,今晚看上去呈柔柔的褐色而不是浅黑色。“当然对于我来说,许多事情比金钱更重要。”她急促地接着说。
  “你是天主教徒吗?”布拉德问她。
  这个问题比亚瑟玩世不恭的玩笑更严重。她的脸平静下来,声音也变成职业语气,一板一眼的。“当然不是,我是卫理公会教徒。”
  布拉德舒了一口气。他可以自由地爱她了。在波士顿,有前程的男人是不能爱上天主教徒的,即使这个男人来自俄亥俄州,有着谢弗的姓氏。
  “我是不是很傻?”当亚瑟抽身去拿另一杯甜饮料,走向另一位年轻女子时,她这样问道。
  “与众不同,但并不傻气。”布拉德期望资本主义10年内就完蛋,连同教会一起消失;他认为宗教正如马克思和门肯宣告的那样已经死亡。12月的街道上有一种阴郁的气氛。传到办公室的统计数据使得圣诞颂歌的欢快显得不对味。波士顿商务楼的正门入口一般都很深,装饰得像哥特式教堂,饥肠辘辘的人向外张望,痛苦而又麻木,连乞讨都不想了。每天早上在这样的公共场所总能找到冻僵的尸体。
  “我就是信教。”珍妮特对他说。湛蓝的眼睛与红润光滑的皮肤在色彩上的对比使她的芳华显露到了极致。“从我记事起,或者说在没有人向我讲解宗教之前,我就信教。这很自然,也很必要。你觉得奇怪吗?”
  “我觉得很美好。”他告诉她。
  到大斋节时期,他们一起去了教堂。陪她去教堂是他的主意。他喜欢在不同的场景里看她——看她被罩在不同的光线里。在工作场所,她动作麻利,但不苟言笑,与其他“姑娘们”显然有一点儿距离;绷紧的嘴唇形成了皱纹,使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一些。
  在位于弗拉明汉姆的祖宅里,当她和父母兄弟在一起时,她淡淡地陶醉在家庭气氛里,好像喝了含酒精的甜饮料一样。布拉德贪婪地呼吸着这座老宅里盈香的空气。眼前已经褪色的东方风格的饰物、填充马毛的皮沙发使他明白这里有她小时候的气息。
  在大街上,在饭店里,珍妮特是绝对的淑女,像是安放在城市某个景点的人物蚀刻雕像。他们两个构成一幅无名的风景,布拉德也因她而变成了一个绅士,一个护花使者,一个骑士。她脚穿锃亮的尖头黑皮靴,身披蓝色的缎纹羊毛外套,脸上洋溢着微笑。过马路时,他下意识地用手搂着她的腰。可等他们安全穿过马路之后,他仍然不松手。
  她举手投足间透露出优雅的风度,比如在洛克奥贝家,她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褪下小山羊皮手套。结果布拉德有时用逗笑或装笨的方式来破坏她恬静的表情,搞得她要么脸红,要么做个怪相。他担心若不这样自己就会从她心里消失。一次在交响音乐厅,当乐队演奏到一段极轻柔的乐章时,他用手肘推了她一下,轻声讲了一个笑话。他没有意识到这样做损害了某种对她来说非常宝贵的东西,侵入了某种非常脆弱的女性空间。
  在教堂里,他喜欢高大地站在她身边,听她用少女般水晶透明的声音高声朗诵赞美诗。布拉德沉浸在她庄重的气质中。她的庄重略带一些羞涩,甚至游移不定,似乎她担心这些古老的赞美诗会让她流露出过多的感情。
  他知晓这些宗教仪式。长大成人前,他曾经是基督教长老会的教徒,但家里只有他的母亲参加宗教仪式,而且只在星期日地里或谷仓里不需要她干活时才去。珍妮特一开始不想让布拉德陪她去教堂;她怯生生地说这样会让她分心。可恰恰是她的害羞,怯生生的礼貌让他产生一种愿望,想把她身体转过来,抱住她,自豪地大声叫着,狂喜地把她举起来。
  他28岁,她25岁。她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要不婚姻会与她擦肩而过。她恬静的气质、匀称的身材,已有一丝过了少女阶段的味道。她在马布罗街和另一位年轻女子合住;他住在贝肯山侧幽暗的剑桥大街旁的乔伊街。
  纽伯里街上有一座砖砌的科伯利卫理公会教堂,里面建有高大的穹顶钟楼和拜占庭风格的饰金叶天花板。布拉德发现从他的寓所步行去教堂也很方便,只需顺着钱伯斯大街往下走,拐几个弯,再沿一条不长的小街往上走。小街的正对面是梅休学校——这是一座奇特的建筑,一座隔板搭建的希腊正教会复兴教堂,夹在西区的许多砖房当中。
  布拉德要去的教堂是1830年由唯一神教派信徒建立的,后来在内战后的复兴时期被美以美会教徒接管了。不大的建筑里面有格条式座位、嵌灰色铅条玻璃的窗框、一个橡木的布道坛看上去形状有点像大提琴。
  布拉德甜蜜地记得他和珍妮特来这里参加星期三晚上举行的4月斋仪式的情景。春天的夜晚依然阴冷,东风从海港那面刮来了海水的咸味,在狭窄、昏暗、弯曲的街道上发出回声。这有些像他们想象中的欧洲的古老街道。这对年轻的情侣走过许多人家,有犹太人的、意大利人的,还有立陶宛人的,里面传出嘈杂的声音和烹调的味道。然后,他们来到这座新教教徒的小教堂,里面空荡荡的,非常安静——长凳上的人很难超过10个。教堂里很冷,人们都不脱大衣;也没有唱诗班。每当有人挪动身体,长凳都会发出像咳嗽一样的响声。
  也许那时布拉德还算不上一个信教者,因为他忙于品味(如同用耳语给珍妮特讲笑话一样)这里的空寂、凉意、年长牧师的布道。老教士早已决心在这个奄奄一息的教区传教到死。他的布道充满悲悯,语句时断时续,又一次带着他的信众沿荆棘之路走向受难和未知的痛苦。在感人的布道中,布拉德的思路会莫名跑得很远,想象自己是一只搜索未来的鹰隼。珍妮特坐在他身边,小巧、安静、优雅。他觉得她会让他升华。在这个古老礼拜堂弥漫的空寂中,她就是他最亲爱的人。
  罗斯福新近当选了总统。科利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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