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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厄普代克短篇作品集 分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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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里宽慰一些了。
  躺在床上,琼解释道:“我哭不出来,我想那是因为今年春天我哭得太多了。这样真的不公平。这是你的主意,可你做的倒像是我要把你踢出去一样。”
  理查德说:“对不起。我控制不住。我想忍住,可就是办不到。”
  “你压根儿就不想忍。你喜欢这样。你按你的意志做了,对所有的人宣泄了一番。”
  他承认:“我愿意尽早把事情说清楚。老天,这些孩子真了不起,有勇气、有个性。”约翰回家后便在他的房间里摆弄模型飞机,还不断朝楼下喊:“我没事儿。不用紧张。”理查德带着如释重负的惬意说下去:“他们从不对我们说出的理由提出质疑。没有人想到还有一个第三者,连朱迪思也没想到。
  “这可真是让人感动,”琼说。
  理查德拥抱了她一下。“你也很了不起,叫大家都感到十分宽慰。谢谢你。”带着一种内疚,他悟到他并没有就要同琼分居的感觉。
  她提醒他:“你还得跟迪基谈。”她的话犹如黑暗中落在面前的一座黑色大山,它裹挟来的凉气、它的份量直向他的胸膛压来。四个孩子中大儿子最理解他、同他心心相印。因此琼毫无必要再添上这一句:“这肮脏的差事我是不会替你做的。”
  “知道。我来做。你睡吧。”
  过了几分钟她的呼吸减慢了,她忘怀了这一切沉沉地睡去。现在是差一刻十二点,迪基听完音乐会乘的那趟火车会在一点十四分到站,于是理查德把闹钟上到一点钟。好几个星期以来他睡得很糟糕。可是他一合上眼过去几小时里出现过的一些场景便在眼前灼人般地闪现——朱迪思不无厌恶地朝天花板上吐烟圈、小豆子沉默地瞪着他,还有他和约翰歇脚的那块田野里被阳光晒蔫了的植被。眼前的大山向他移来,更近了、同他结成一体,他变得硕大无比、举足轻重,嗓子眼儿里的痛楚也不再那么明显。妻子睡得很熟,像是已被人杀死在他身边。火热的眼睑和纷乱的思绪令他恼怒,于是他起身穿衣,这时琼醒了,以后翻身又要睡去。这时他告诉她:“琼,假如我能把做过的事一笔勾销,我会的。”
  琼问道:“你从哪儿开始呢?”没有起点。说到勇气,她一直在给他勇气。他摸黑光脚穿上鞋。孩子们在自已的房间里发出鼾声,楼下没有人。惶恐中他们忘记了关灯,他一一关掉,只留下厨房里的吊灯。车子发动了,他原本希望它最好发动不起来。在月光照亮的路上他没有遇到人,皎洁的月光好像一位清纯的旅伴,它在路边的草丛中闪烁、像循迹而来的追踪者在后视镜上忽隐忽现,最后消失在他的车顶灯下。还有人走动的城镇中心此时显得有几分古怪。一个穿警服的年轻警昨晚刚洗的衣察同一群穿短袖衫的孩子一道坐在银行的阶梯上。火车站对面有几家酒吧还在营业,去那里消费的大都是年轻人,他们在温暖的夜幕里进进出出,享受夏日的新鲜气息。身边驶过的车子上传来喊叫声,似乎有无数人正在交谈。理查德把车停在这儿,厌倦地让脑袋倒在旁边的座位上,躲开喧闹和令人目眩的灯光。那情景就像某一部电影里的**者冷酷地穿过正在狂欢的拥挤人群去完成任务,只是电影无法展示你内心深处紧紧扒住的陡峭、可触及的那个斜面。你无法再爬下去,那样只会摔跤。车子的化纤坐垫被他的脸捂热了,他嗅到一股古老、依稀可辨的香草气息。
  火车汽笛响了,他抬起头来。车已正点抵达,而他却希望它晚点。窄窄的安全闸门落下,报告火车正驶入站台的钟声欢快地叮当响起。一只平放的笛子似的巨大车身摇摆着停稳了,下来一群睡眼惺忪的少年,他儿子也在其中。看到父亲在这个要命的时辰来接他,迪基并没有表现出惊愕。他和两个朋友信步朝车子走来,那两个孩子都比他高大。他对父亲打了声招呼便坐在前面的座位上,做出自己已很疲惫的敏捷动作算是一种感激的表示。他的朋友们坐在后面。理查德十分欢迎他们,这样他就得送他们回家,也就能把这场谈话推迟几分钟。
  他问:“音乐会怎么样?”
  “棒极了,”坐在后座的一个孩子说。
  “很刺激,另一个说。
  “还好,迪基说。他天性不喜偏激,非常通情达理,因此人世间的非理性在他年纪尚小时便令他头痛、胃痛,而且恶心。待把第二个朋友送到他漆黑的房子门口,迪基突兀地说:“干草热弄得我的眼睛痛死了。我今天一整天都在割那种看起来很柔软的草!”
  “家里还有那种眼药水吗?”
  “去年夏天用过,一点用处也没有。”
  “今年说不定有用。”理查德在空旷的大街上急速转了一个U形弯。回家的路程只要几分钟。那座山就在这儿,在他喉咙里。“理查德,”他开口了,并且觉察到躺在座位上揉眼睛的孩子听到他语气不对,马上紧张起来。“我来接你并不是为了叫你舒适些,而是因为我和你母亲有话对你说,可是这些天来却不容易逮住你。是叫人伤心的消息。”
  “行啊。”要父亲说下去的言辞软绵绵的,不过是脱口而出,好像是从弹簧顶端蹦出来的。
  理查德一直在担心自己又会流泪、会泣不成声,可如今这孩子表现出的男子汉气概倒给他树立了榜样,一开口声调平缓、不带感情天它都区别其色彩。“这是叫人伤心的消息,不过也不一定就是会带来不幸的消息,至少对你而言不是。它不会对你的生活产生实际影响,可是注定会牵扯到你的感情生活。你还是打你的工,到了九月份回学校去上课。我和你母亲为你能够这样积极地对待生活感到由衷的骄傲。我们不希望这一点有什么改变。”
  “嗯。”孩子吸口气轻声道,努力想把持住自己。他们现在已拐弯,平时去的教堂隐约可见,像一座内部被夷平的堡垒。理查德想娶的那个女人的家就在草坪另一端,她卧室里的灯还亮着。
  他说:“我和你母亲决定分居,就在这个夏天。它没有法律效力,还不是离婚。我们想看看那样感觉如何。有好几年了,我们为对方做的不够、不能尽全力让对方幸福。你觉察到吗?”
  “没有,”孩子说。他的回答诚恳而又不带感情天它都区别其色彩,就像考试时做判断真伪的题目。
  用事实做了铺垫,理查德欣慰地继续陈述细节,简直是在饶舌。他谈到他租的公寓就在城市的另一端、随时都能找到他,谈到分头行动的度假计划、分居会给孩子们带来的好处,说这样增加了的灵活性,还说起暑期丰富多彩的活动。迪基留神听他说完后问:“其他人知道吗?”
  “知道。”
  “他们有什么反应?”
  “姑娘们很平静。约翰有些控制不住自已,他大声嚷嚷、吃了一根香烟、用餐巾纸做了一盘色拉,还告诉我们他多么不喜欢学校。”
  迪基哧哧笑道:“是吗?”
  “是,学校里的事比妈和我更叫他心烦。他把这些事都嚷出来后好像倒舒服些了。”
  “是吗?”他重复道,这是表明他惊呆了的第一个迹象。
  “是这样,迪基。我想告诉你一件事。刚才等你乘的车进站的那一个钟头大概是我一生中最难过的时刻。我憎恨这样做,我恨。我父亲情愿死也不会这样对待我。”说完这些话他觉得轻松多了,他已把那座大山推到这孩子身上。他们到家了,迪基行动迅捷地下车走进明亮的厨房,像一个影子。理查德在身后喊住他:“要来一杯牛奶或是什么吗?”
  “不要,谢谢。”
  “要不要我们明天给球场打电话说你病了,不能上班?”
  “不要,我没有什么。”这话是在他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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