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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厄普代克短篇作品集 午餐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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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现出带土气的温和,待人接物却还老练,仿佛人生犹如一潭没有暗流的清水,仿佛午餐时辰那些漫不经心的出游并非是旨在培养团队精神、磨练意志的运动,令人赏心悦目,也并非要逃避奥林杰中学和周围半独立的砖房组成的社区强加在众人头上的秩序。然而大卫喜欢朱莉娅身上某种消极的东西,某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这使他不必想法去改进他俩愉快却又没有性事的关系。即使朱莉娅在这第四十五届聚会之前亲吻过他,他也全然忘记了。
  他们的乡间游历带来了社交上的回报。朱莉娅的“史蒂倍克”或多箩西的敞篷旅行车会在周末出现在大卫的农场里,大卫的妈妈本指望借此让家与城市保持一定的距离。她们会把他载走,车上还有一帮乘客,不仅是斯克城里感觉迟钝的伙伴们,也包括玛米、贝蒂·卢和安这些被裹胁来的宝贝儿,以及她们认为尚可为人接受的男孩子们。借助朱莉娅的魅力和美国汽车工业的力量,大卫重新参加了自五年级起便被排斥在外的那些神秘、无聊,却又不可少的聚会。这群人去打保龄球、在烟雾缭绕中用两付扑克打桥牌、看小孩子才看的电视节目,或是驾车去一个有平台和供人跳水的跳板的池塘。这些全是为了聚到一起、呆在一起而制造的脆弱借口。在做这些可做的事情之余他们也隐隐约约地觉悟到设计、限定自己的生活的时刻快要到来了。当时大卫已在按照妈妈的指导去计划从奥林杰中学毕业后的日子,所以这些聚会对于他而言的确是晚了一些。但是他仍因回到一个团体里而感到高兴,以后又带着成为这个团体的一员、被别人接纳的自豪感去闯荡世界。
  不过在今晚之前大卫并没有清楚地看出他之所以为人接纳全是朱莉娅的功劳,是她送给他的一件礼物,尽管她自己并不很看重此事。她逃离学校以后的生活他知之甚少,也不需要知道,大体上是嫁了一个斯克城的丈夫、生了一大群孩子、患了各种病,还有过给人生最后添上致命的苦涩味的种种失望。只有十几岁时她便尝过了这一切。唉,一个人又能怎样做?我们最后留下的只不过是一种人生姿态而已。她在那些早已消失的喧闹大厅里挺直身板走路的姿势使她裹在老式尖胸罩和细羊毛背心里的Rx房高耸出来,而她的腹部绷得紧紧的,一点也未隆起,好像是刚刚深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唱歌。
  明白了自己究竟是何种人,又再次见到朱莉娅·赖登豪瑟,这是他感觉轻松、高大、感恩戴德的原因。可是他为什么在强烈冲动的驱使下把她介绍给妻子呢?他望着妻子在奥尔顿郊外的汽车旅馆里走来走去、慢悠悠地脱衣服、把胸罩随手放在一个毛巾架上。她在吹毛求疵地抱怨这个小地方的旅馆的供应不足,如卫生间里摆着速溶咖啡,却没有淋浴帽或浴液,不过仍平静得可爱,表面上有几分恼火,实际上却心不在焉。女人是一个圆周,但是她的圆心并不在正中。大卫在想不知自己能否活到第五十次聚会的时候。玛米对着麦克风讲了此事,她讲话时像小孩子似地卷舌头,绘声绘色地说到一些不同反响的活动,如坐船在切萨皮克湾里游弋,甚至到百慕大群岛去住上一星期,在旅游淡季花销并不像想象的那么贵。她要大家都给她写信,谈谈自己的想法。“请附上你们现在正在使用的正确地址,以便编印同学录。信件没法再转寄啦,以前替我们转信的父母已经——已经不在了。”帮帮忙吧,她说,我们正在几代后辈的人海中消失。奥林杰中学已不复存在,五十年代重新划片时这个校名被吞没了。到了七十年代,校舍本身已及它的橡木走廊和铺垫在底下的大片石棉一起被夷为平地。在第二十五届聚会时给大家的见面礼是从瓦砾堆里抢救出来的黄色砖块。
  大卫向妻子宣布道:“也许这是我拽着你去参加的最后一次聚会。”
  她心烦意乱地望了他一眼,目光中流露出怜爱之情。“想参加第五十届聚会了?哎,我并不讨厌他们。他们都是很不错的人,真的,只是从来没有去过什么地方。”
  “我想他们认为自己哪儿都去过了。你觉得朱莉娅怎么样?”朱莉娅不等舞会和饭后的酒会开始就同多箩西一道走了。布奇·福格尔放了一部他父亲拍摄的八毫米电影,先是1937年阵亡将士纪念日游悬挂昨晚刚洗行的实况,以后是在那座路德派教堂旁的空地上举行室外宴会的情形。大卫全神贯注地看电影,在胶片上一闪而过的人群中找到一位挥舞着雪茄的主日学校的老教师,还有那一位替他接生的秃顶医生,以前他常带着打开的小黑包来看病。在极短的一瞬间里大卫年轻的父亲的脸在镜头前闪过,接着便是镇上那个每逢圣诞节总要扮成圣诞老人给人分发用红纸包好的“齐菩福”牌盒装巧克力的胖警昨晚刚洗的衣察。大卫在飞速闪烁而过的人群中寻找自己,可那时他该是只有五岁。他能辨认出自个儿吗?
  “她是哪一个?”
  “个子比较高,鹰钩鼻子,头顶上的头发全白了。”
  “她倒是真显得跟别人不大一样呢。”
  “那是她的作风,不过她并不真的与众不同。”他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她们碰面、要她们触碰对方了,他为认识她们这两个女人而感到骄傲。在结识朱莉娅之前他只认识一些尚为长大成的短袖,单件人的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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