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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腾格里,长号和驼队的食粮(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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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夏王朝的建立者从一开始就没有忽略西内蒙古草原的觊觎与占有,通过对西内蒙古草原的控制,使西夏的疆域实现了北部地区的完整和抵御回鹘、蒙古、契丹人的安全战略,使帝国的版图完成了和祁连山下八百里河西走廊的连接,不仅为帝国圈定了大批良好的牧场,也使吉兰泰的盐、阿拉善的骆驼、鄂尔多斯的马匹源源不断地走进西夏,满足着一个草原帝国所需,同时,对西内蒙古草原的控制,也导致了后来的蒙古人在成吉思汗时代开始的“收复”之举,最终的结果是西夏帝国纵横西北中国近200年的后,消损在了蒙古人的手中。

从和陕西北部交接的鄂尔多斯高原往西,毛乌素沙漠、乌兰布和沙漠、河套平原、阴山南麓草地、阿拉善草场到和新疆的巴里坤草原交接的数万平方公里的地域,在200年属于西夏的岁月里,有多少“西夏居民”在其中生活、战争、贸易、耕作?他们接受了多少西夏的政令和军令,多少人又投身与西夏和其他民族的征战中,他们的身份置换过程中,属于西夏的又有多长?他们在西夏亡国后,又有多少悄然改变了自己西夏臣民的身份,但大夏遗风却在普通的世俗生活中慢慢地积淀、消融?当初,这些地区一度是水草丰茂的草场、农耕区,如今,变成了沙漠、戈壁,地貌的变易后,生活在这里的居民,对西夏能有几许记忆呢?

金庸在其经典作品《天龙八部》里描述了这样一个情节,这个情节在97港版的电视剧里更是通过音像的形式给予了充分的诠释:契丹人乔峰在回答西夏公主选驸马的提问时,曾这样坦言:他心目里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是,是跟一个姑娘在塞外自由自在地牧马放羊。回答完后,接着是长叹一声说:"只是如今不能实现了!"后来,豪气干云的乔峰立下重誓,终身不娶。

如果说乔峰代表了那个时候有着雄才大略的一代武侠,那么他的这个理想中的生活场景,应该是寄托他们人生梦想的很好的地方。在西夏当时的地理范围里,能符合乔峰所说的这种生活区域,贺兰山西侧广袤的阿拉善草原算是一个合适的地区了。

一条山,隔出了两重风景,山的这边,是山清水秀的塞上江南之地,是帝国的政治、文化、科技、教育、宗教传播中心,这里不仅催生了帝国成熟与壮大,而山的那边,显然没有哺育这个年轻帝国甚至中原大地上的大宋王朝的黄河以及它丰沛的水系,没有氤氲的河道,华美壮丽的帝都建筑,没有王公大臣和帝王一起在遍布皇家寺院与地王行宫的贺兰山东麓狩猎的壮观场面,更不可能像孔尚任笔下的《桃花扇》里南京的十里秦淮花街--到处是滋生幽情的温床,萌发绵绵情色的摇篮。这里只有春日里漫天且漫长的黄沙。黄沙的背后,有着西夏人留下的怎样的谜团?

蒙古灭夏前夕,驻守在今天阿拉善的西夏将领阿沙敢布曾讲:"现在蒙古人要来攻战,要打的话,我们全阿剌筛(阿拉善)地区有很多帐房;有很多骆驼驮子。要进犯阿刺筛,请来!"(注:谢再善编译:《蒙古秘史》第261~262页,中华书局,1957年。)可见,西夏时期的阿拉善作为国都兴庆府的后背的重要军事地位。当时的阿拉善作为西夏国都的右翼所在,驻守的西夏军队不仅数量可观,而且在士气上仍然是很旺盛的。

当西夏帝国的统治延伸到这里时,首先征服的是这里的盐场和牧场,盐使帝国增强了"体魄和骨骼",不再和大宋王朝为了争夺帝国东边的盐州而浪费巨大的军备了,于是,整个帝国的中心发生西移,这种西移的深层次是帝国的整个价值取向,早期在东边发生的军事、牧场之争,逐渐演绎成了后期向西扩张中的粮仓、宗教、文化、艺术的引入或扩大。贺兰山西边的阿拉善草原就是连接帝国和整个河西走廊的巨大的场境。阿拉善草原上至今仍在流传的那些悲凉的音乐或歌舞里,究竟有多少有西夏人的影子?谁也说不上,但谁也否定不了。

有人把内蒙古地区的长调分为五个地域性风格色彩区:呼伦贝尔风格区、科尔沁风格区、锡林郭勒风格区、鄂尔多斯风格区和阿拉善风格区。大体上来说,呼伦贝尔民歌多华彩重装饰;科尔沁民歌旋律平和流畅、蕴藉深沉;锡林郭勒民歌苍凉而古朴;鄂尔多斯民歌旋律活泼跳荡、大起大落;而阿拉善民歌则显得沉着而有耐力。或许这种"沉着而有耐力"就是当年西夏人留在这里的影子?

在草原深处,乌图格伦(音译)老人给我表演了他的长调,这里是当年西夏完全占领的地方,这使我更能相信700多年前,这里生活的西夏人的长调是完全随着庞大的西夏帝国轰然坍塌的瞬间,从西夏人的胸膛里迸发的,从一个民族的内心里迸发的。无垠的草原和沙漠委实苍茫,但透过七八百年历史风雨的帷幕,它还能让一个真正的听众感觉到西夏人当初征服这里时的悲怆与激越。那一段段音符里曾真切地包裹过一个称雄与西北大地的民族的雄心,一个在12世纪的历史屏幕上形成三朝鼎立的帝国的辉煌。其实,这个纵横驰骋与西部山川、河流、戈壁、沙漠的王者之族,更适合那雄浑豪放的长调啊!长调分明就诞生在这片西夏人的土地上,从那灰尽湮灭的历史气流里低低迂回,最后像无数只雄鹰拍翅而起,盘旋在浩瀚的大漠、辽阔的蓝天和无际的草原,让它的听众能感到一个王朝的气度与没落,磅礴和苍凉。蒙古人征服了这里后,这里的生民成了元蒙政权下的臣民,这里的一切变成了"新政权下"的骄傲。而对西夏而言,难道它不是一种追念和长叹么。不是一个侠骨柔肠的民族的"秘史"和藏在背后的民族之痛么。乌图格伦得知我的追寻方向后反问我:"你们怎么就不能肯定我这样的人就不是当年的西夏人呢?当年的西夏人怎么就不用这个东西表演长调呢?"2006年5月(2007年5月,陪同丹求达哇活佛也来过一次 ), 我和我的同事们再次走进阿拉善草原,在贺兰山西麓的南寺 ,阿拉善日报的同行宴请我们时,特意请了几个草原上的歌手,他们当时唱的歌曲中,已经越来越多的是藏族歌曲了,同时,演奏长调时,已经逐渐多了些娱乐化的元素,当初的激越悲怆已经没了,这是当年西夏人控制过的地区么?这是草原上的人的音乐么?我知道,我的追诘很快被草原上的风吹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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