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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夜晚是深蓝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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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了胳膊。女人瑟缩了一下,又退了两步,站到了老公身后。
快,张小漫,开动脑筋想一个高中生逃课的借口!你可以的!
“我就去旁边散了个步……”
“回家。”王平平的爸爸鼻子两侧有明显的横肉,昏暗的路灯下都能看到它在跳动。
回到家,王平平她妈掏钥匙开门,王爹示意我先进,王妈急忙跟在我身后,试图要隔开我和她老公之间的距离,被威武雄壮的汉子一推,委顿在了走廊的墙边。
我第一个进门,刚听到保险门在背后合上,就感觉到凌厉的掌风袭来,0.5秒后我就被后脑勺上的一锤给劈懵了,眼前一片闪亮亮的金星,向前踉跄几步跪倒在地。
“你打死我吧!别打孩子!”王平平她妈凄厉的地嚎哭起来,从背后猛扑到我身上,胳膊死死地箍住我,抵挡着身后暴风骤雨般的击打。即便被这样护着,我露在外面的胳膊和小腿也还是结结实实地挨了几皮带,先是道道白痕,渐渐发红,渗出密密麻麻的皮下血点。
不是不反抗。我能听到王平平她爸暴烈的怒骂,但我的血都涌在脸上,滚烫滚烫的,耳朵被最开始那一巴掌打出了嘶鸣声,像灵魂被烧开了,正在脑子里沸腾。
我像一个被猛烈炮火镇压在壕沟中,蜷缩着抬不起头的人,血液汨汨流过太阳穴,生死攸关的当口,突然感觉世界只不过是玻璃窗外的一场雨,已经淋不到你了。
为什么啊。
为什么我这么倒霉,这样的身躯,这样的家庭,身无分文,毫无自尊地被一个实际上只比我大了十岁的中年男子毒打。
像时间海里漂流的孤岛,只盼望着沉没。
我在尖锐的耳鸣声中,推开护着我的中年女人,迎着皮带走过去,丝毫感觉不到疼。
纵深不过六七米的客厅,跑一圈也才两秒钟,你抡皮带有我的拳头快吗?
庞大的身躯轰然倒下。
“完了,完了,这日子没法过了……”
随着王平平妈妈呓语般的感慨,血从王平平爸爸捂鼻的指缝流出来。他瞪着我,霍然爬起。
又一巴掌袭来,我的世界彻底黑屏。
我在家呆了一个礼拜,王平平她妈往学校打的电话,帮我请了假。
虽然脸上没有伤看不出来,但锁骨附近(找到王平平的锁骨需要一点天分)还是被皮带抽到了,连带着脖子的一侧都红红的。胳膊可以用长袖外套遮掩,但九月秋老虎的天气,穿高领绒线衣就有点太夸张了。
王平平她爸大吼,养什么伤养伤,她都不怕丢人,咱们替她害什么臊?——说归说,到底还是默许了老婆请假的举动。
我呆在房间里津津有味地读着初中课本,进度非常快,已经接近于把童年的科学文化知识都捡起来了。
我最近不知怎么额,彻底达到了一个无物无我,无王平平无张小漫的臻化之境。
第二天早上,王平平她哥上完夜班之后回到了家里,蒙头睡了十个小时,快傍晚的时候才醒过来。真难想象这个看上去瘦弱得像小鸡子的苍白男生,居然比我大了四岁,已经上班一年了。
王妈去买菜了,家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他看到我的鬼样子愣了一下,很快就习惯了。
“又倔。说过了别让你跟咱爸倔,你非不听,挨揍了吧。”
“他以前经常打孩子啊?”
便宜哥已经转身去接开水了,下意识点点头,突然惊讶地转头看我,不出意料被水蒸气烫了一下。
“哥,”我念这个词比喊爸妈要容易得多,“我要说我连你叫什么名都有点记不起来了,你信吗?”
“就跟……”我在脑海中搜索了一下与失忆有关的电影电视剧,“就跟《赌王》里面一样,周润发脑袋挨了一下,失忆了,都不知道自己是赌王了,被刘德华给捡到了。明白吗?”
便宜哥立刻放下暖壶和杯子,关切地走过来:“大夫说了会有点后遗症,你头疼不疼?真不记得了?咋会这样呢,我一会儿就跟妈说,带你去医院再看看!”
看完了要是就能都想起来,那还坏了呢,鬼才要从内到外地做王平平哦。
便宜哥原地转圈地想了想,没头没脑地指了指自己:“我是你哥,叫王海峰。咱爸叫王树刚,咱妈叫姜红梅。”
Idon'tcare!一点都不重要好吗!
我有点想笑,这个窘迫的大男孩有种诡异的幽默感,只是他自己没发觉。
王海峰搬了一把椅子坐在我面前,用手捋了捋裤线,又问我:“平平,用不用我跟你讲讲?”
闲着也是闲着,我点点头。
“咱爸咱妈都在铁路局上班。你是1987年出生的,我比你大五岁,你属兔,我属……”
我忍无可忍打断:“这些不重要。你就说,我是为什么自杀的?”
王海峰立刻紧张了,推了推眼镜,最后憋出一句:“忘了就忘了,这不挺好的吗?”
这时候姜红梅女士——谢天谢地我再也不用在心里喊她王平平她妈了——开门回来了。王海峰轻声对我说,先别跟爸妈说,让他们担心了,再观察两天看看。
后来王海峰找时间就跟我聊聊,讲的东西都支离破碎的。我也理解,谁会想到有一天自己需要背诵家谱给妹妹听,何况“王平平”说自己全忘光了,人生十好几年,王海峰还得仔细筛选出哪些是真正需要被记得的事,难着呢。
果然讲到第三天,他就说,我整理整理思路,要不我上夜班的时候写给你。
家里蹲到第三天,张小漫也给我打来了电话,王树刚接的,态度亲和,话筒递给我的时候狠狠瞪了我一眼。
张小漫第一句就问:“你家有分机吗?咱俩说说话没事吧?”
“没有。说吧。”
“你还好吗?你都三天没来上课了,是病了还是……”
我心里一暖:“哦,别担心,感冒了。”
张小漫和我解释她自己都把提前放学的事情给忘记了,又不知道我有没有手机,号码是多少,想通知也没办法,实在对不起。我怎么会怪她呢,她杀了我我也觉得情有可原的。
“我前天就想给你打电话的,怕你出危险,但老师说你家长请假说你是生病了,我就以为没事的。今天……反正你没事就好,担心死我了。病得严重吗,什么时候来上学?”
我约定了下礼拜一去上学。王树刚一直在旁边走来走去,看得我心烦,匆匆聊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三点多了,至少变形的电子表上面是这么显示的。我很渴,但稍微一动便浑身酸疼,实在无力把自己从床上拔起来,就这么盯着天花板,单纯地思考到底是爬起来喝水还是忍一忍继续睡过去,再一看表,三点五十了。
还是喝水吧。
我端着水杯坐在床沿,保持身体挺直,腰部和腿部尽量不要有多余的晃动,可以减少疼痛感。
虽然小时候我妈也经常当众打我,但女人能有多大力气,羞辱的成分远大于惩罚。拜王平平她爹所赐,我终于知道人挨揍之后的疼法和小学运动会跑完4X100米接力第二天的感受竟然一模一样,除了手臂上皮带擦过的部分还有些火辣辣。伤口摸上去粘粘的,我猜是王平平她妈给擦了药。
我坐在黑暗中慢慢地喝水。我猜王平平家的暖瓶已经好久没有除过水锈了,白开水有股说不出来的味道——品鉴各种矿泉水和sparklingwater这种技能还是被德国老婆赶回岛城的高老头教我的,难以想象这个人2003年还在用雪花兑水冒充扎啤。
水含在嘴里不着急咽,感觉它慢慢地、慢慢地顺着喉咙渗进身体里,可以在闭嘴不讲话的时候有效抑制口干和口臭,这个则是我瘫痪在床多年的奶奶教会我的。虽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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