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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你不恨我,我想去看你。如果你不愿意回信给我,我也理解。再次请求你原谅我又一次打搅你的生活。你一定希望从来不曾认识我。我只求你一件事情。那就是,如果你恨我,不愿意见我,我现在告诉你,你必须把煤河真实的故事写出来,否则真相就会永远被历史湮没,你和本将永远被人们认为是冷血的杀手,而你们根本就不是。许多年前,我教会你读书识字。如果这点本事派不上别的用场,那就如实记下煤河的故事,那将非常有意义。只有看到你救赎自己,才能解除我自己没有办法解除的良心的重负。原谅我说这些。我对你再没有别的要求。
    
    
    信的后面,她只简单地签了个艾瑞。
    图书馆静悄悄的,我坐在桌子旁边,想着那个姑娘,监狱里的声浪像远处的瀑布发出的响声。我试图在脑海里想象她的模样,但是很难捕捉到她的倩影。空留下一种感觉:这么多年,我多么珍惜她的友谊,正是这种友谊帮助我在这样一个地方没有沉沦。在斯图尔特监狱,少不了苦难。然而这不是我在这里喋喋不休的目的。这么多年,艾瑞一直为那些不该发生的事情负疚,我听了心里非常难过,真想马上给她打个电话,告诉她,那不是她的错。我坐了好长时间,才让自己平静下来,给她写回信。这些年,我给她写过许多信。我知道那些信永远不会落到她手里,所以写的时候,不假思索,直抒胸臆。可是现在,不知道该如何开头,开头之后又不知道如何往下写。结果开了好几个头,都把纸揉成一团,扔在一边。我站起身在图书室来回踱步,向走廊张望,看到人们走来走去,然后又回到桌子旁边坐下,写信给她说,如果她愿意来见我的话,我当然想见她。
    我现在已经没有当年写给她的那封信了。但我记得在信中告诉她,对于煤河那天早晨发生的事情,她没有什么可责备的。完全是一个突发事件,谁都没有预料到,我们都吃了一惊。我说,我没有想到,她还希望和我再次说话,非常高兴她能写信给我。我不知道,要不要把我对她联系我的真情实感告诉她,因为我不想把她吓跑。看到她的手迹,读着她那充满忧伤和痛苦的文字,我的心被一种巨大的感情的浪潮冲击着。我知道,如果把这一切告诉她,她或许不敢来见我。
    她来监狱看我的那天早晨,我非常紧张。你或许不会相信,我见艾瑞,比面对执行绞刑的人还紧张。生活常常会和我们开这样的玩笑。
    我走进探视室的时候,她正坐在那里等我。我一眼就认出她。她已经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个十二岁的姑娘,坐在眼前的是一位二十四五岁的漂亮的年轻妇女。但是不会弄错,肯定是她。看见我进来,她站了起来。我们就隔着一张桌子面对面站着。直到狱警让我们坐下,才坐了下来。一时间,两个人不知道该说什么。“你好吗?”这样的话傻乎乎地问了不下十遍。“我很好。”也重复了十遍。然后,我们俩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刹那间,我们又成了我们自己。她哭了起来。我也想哭。我不能到桌子那面抚摸她,安慰她,这是让我最痛苦的事情。她道歉,说不该哭,然后又笑了起来。她从手提包里拿出手帕,擦了擦眼睛,说,她看起来一定很糟糕。我从来没有见过比她更漂亮的女人,但是没有勇气把这话说出来。
    我决定要把我这么多年写给她的信都交给她。我问她,这些年去没去过干草山。她没去过,不知道迪兹和本的孩子怎么样了。艾瑞在一家律师事务所当打字员,她说,她会调查了解,弄清楚他们的情况。我们聊了一会儿迪兹和她跟本的孩子。这样就可以不谈我们自己。她说,他们俩是煤河惨案的“隐形受害者”。我问艾瑞,她的孩子在哪儿?她说在幼儿园。“她四岁,很聪明。”艾瑞说。看得出,她很为女儿骄傲。“你会看到她的,”她说,“下次我来看你,就把她带来。”我们没有谈她信里说的那些事,也没有谈她的负疚,或者我的感受。这都是太大的话题,压抑我们太久。我相信,看到还是当年在一起的艾瑞和鲍比,我们俩一定都非常激动。这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感情,我不得不想,我是真正理解了这种刻骨铭心的感情,还只是在生命之湖做了一次浮光掠影的旅行。
    我们俩什么话也没说,但是一起哈哈大笑的时候,都知道,我们的心贴得很近,一直就很近。这一点无须遮掩。探视的时间到了。她说:“我下星期再来看你。”我说:“等你。”她转身要走的时候,眼里又溢满泪水。我目送着她,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她从岗哨旁边走出去的时候,又回过头,看了一眼。
    整整两年,艾瑞每周都来看我一次,直到我获得假释。我告诉她,我已经开始记录煤河发生的那些事情,她听了非常高兴。监狱当局不准我把信交给她。倘若看到那些信,她就明白,这么多年一直是她给我力量。监狱当局想先看那些信,但我不能同意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那些信一直等到我出狱才带出去。艾瑞只有一次没来看我,那是因为她的女儿感冒生病。
    我想帮助她,让她认识到她不应该总是自责。对于已经发生的悲剧,我们都有责任。那只是一个巨大的错误。她对我说,关于这件事情,她只听了母亲的一面之词,她想跟我谈谈,了解一下细节。你是世界上唯一了解真相的另外一个人。她说,她被枪声惊醒后,就从本家的侧门冲了出去,迪兹把她拽了回去。她看见母亲双膝跪地,以为她受伤了。“他们好像都在相互射击,”她说,“我当时只想着赶快跑到妈妈身边。”她和妈妈相处一直不好,她说。“妈妈和我之间总是有点问题。米里亚姆是妈妈的掌上明珠、希望之星。失去米里亚姆,她就失去生活的乐趣,再也不会回到往日的幸福,”艾瑞对我说,“妈妈心里充满仇恨。因绝望而心门紧闭。她责备我,责备你,责备自己不该鼓励你读书写字。”艾瑞说。“我一直提醒她,你刚到我们家的时候,她鼓励你读书写字是件慷慨助人的好事。这不是造成悲剧的原因,只是我们那时候生活的一部分。可是妈妈一提起这事儿就心烦意乱。我什么时候觉得可以忍受了,就去看看她,但是实际上我们俩谁都不会从我的到访中感受到快乐。”
    艾瑞打听清楚,我的那匹母马“老娘”,在齐勒小客栈后面的马围栏被蛇咬死了。她跟我说这个消息的时候,我说,我已经预料到它会落得这样一个下场。最让人难过的是,艾瑞通过调查发现,政府的人来到干草山,从迪兹手里抢走她和本的孩子。迪兹不知道孩子在哪儿,政府的人不告诉她。艾瑞还要进一步追寻,直到弄清楚那个男孩儿在哪儿。迪兹和罗西一起生活了几年,直到罗西去世。我虽然一直没有和艾瑞说过,但心里明白,罗西一定因为本打了她的儿子奥兰多,便在他身上施了老默里人的魔咒,吞噬了他的生命,造成他的毁灭。我甚至没有用这些话告诉自己,但我知道一定是这么回事儿。我以妈妈的方式知道这事儿。他们的魔咒就在那儿,宛如你无法言传的埋葬了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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