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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阳已经偏西，阳光从粉绿相思树的枝叶间照射过来，落在丹尼尔的脸上。我第一次看见他的眼睛是蓝色的，但是水汪汪的，有点浅。我不认为他真的会这么干。我从他那双水汪汪的蓝眼睛里看到他的软弱，我鄙视他。然而，也许他的软弱和他妻子的疯狂会逼迫他真的对我下手。想到这儿，我有点着急。受了伤的手腕子一跳一跳地疼，因为挨了他一拳，嘴里都是唾沫。我转过头往沙土里吐了一口，往肚子里咽了一口，又吐了一口。如果我不是戴着手铐，他绝对不敢这样打我。他用韦伯利手枪的枪口指着我的鼻子，把我的脑袋转向他。我对他说：“你敢再打我一下，柯林斯先生，我就不会对你或者对柯林斯太太再说半个字！你是个软弱的人，你只会欺负弱者。我对你没有一点信任。我不知道你嘴里的我的计划是什么意思。我根本就没有什么计划。如果本·托宾要对你报复，他自有办法，根本不需要我的帮助。”我朝旁边瞥了一眼，又吐了一口唾沫。我的唾沫是红色的，因为腮帮子被他打得硌在牙齿上出了血。我说：“本·托宾从来不需要人帮忙。不需要我，也不需要别的什么人。”
    丹尼尔站起来。“我们会弄明白的。”他说。我看出他自己在心里打什么算盘。这种人就是这样想问题。他们总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朝埃斯米看了一眼。埃斯米两手抱着脑袋，坐在那块被人、马踩踏过的沙土地上。我心里说：“这是个失败的男人，他会彻底毁掉。”没有什么比这更确定无疑的了。他对妻子说——此刻她像罗西那些喝了一夜葡萄酒的老穷亲戚一样——“我们必须回警务站了，埃斯米。你觉得你还走得动吗？”他走过去，蹲在她身边。伸出胳膊搂住她的肩膀说。她没有哭，我看得很清楚。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不想猜测他在想什么。被丹尼尔打过的脸很疼，我已经不在乎他们的感受如何了。
    我看着丹尼尔和埃斯米，仔细端详他们那副样子，心里明白，毋庸置疑，没有我带路，他们二位绝对不会穿过丛林回到干草山警务站。他们会转着圈儿一遍一遍地走，直到精疲力竭，再也没有力气迈开一步，像被人追赶得连气也喘不过来的小野公牛，颓然倒地，再也爬不起来，只能绝望地躺在地上。情况就是这样。我坐在地上，看着他们，许多想法浮现在脑海之中。想法之一是，我拒绝站起来会怎么样呢？如果我让他们自己走，在丛林里迷路，再也听不到他们的消息，又会怎么样呢？想着丹尼尔和埃斯米在丛林里死去，眼前便出现一幅野狗、野猪把他们的尸骨撕扯得到处都是的图画，就像撕扯牛和老袋鼠的尸体一样。我没必要做任何对他们犯罪的事情。只需告诉他们，我不能戴着手铐、脸被打得青肿，还得给他们带路回家。“不是我把你们的女儿赶到丛林，而是你们自己造成这种后果。”我还要告诉他们：“我不欠你们的。你给我戴手铐，打我，没有任何道理。你凭什么因为自己着急害怕就怀疑我，折磨我？现在你自己走吧，丹尼尔·柯林斯。我倒要瞧瞧没有鲍比·布鲁给你带路，你怎么走出这片丛林。”我估计到天亮，我就能走到本的营地，他可以给我取下手铐。然后我和艾瑞就可以到无花果树泉。本会给我们两匹马和路上需要的东西。我在想，如何才能把“老娘”和我的马鞍拿回来，但是想不出一个好办法。或许本哪天夜里可以把马偷出来，送到无花果树泉。我们四个人可以高高兴兴地一起在那儿玩几天，直到我和艾瑞为我们的未来做出安排。我只能想这么远。我觉得我没有犯罪，没有什么可羞愧、可遗憾的。我担心的只是被海岸上的人误解。当局肯定站在他们一边，来追踪我和艾瑞。即使那样也比现在这个样子强。倘若有一天，被他们抓住了，我们也没有什么可坦白交代的，呈现在他们眼前的只有我们在一起的快乐和幸福。艾瑞说得没错，我们俩在丛林里如鱼得水。而对于这片土地，她更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热爱。我真是个傻瓜，那天晚上，她来找我的时候，我们本来有机会神不知鬼不觉一起离开警务站，逃到无花果树泉。我应该相信她的判断。想起艾瑞，我心里感到一丝温暖。我应该和她言归于好，向她证明我是一个可以信赖的男人。我很后悔没有按她的计划去做。后悔我的愚蠢。我总是喜欢诚实，不愿意在这样的事情上说假话。母亲从来不会因为我做了什么不诚实的事情而抬不起头。这一点我知道。
    丹尼尔拉起埃斯米，向我走过来。他绕到我身后，把手伸到我的胳肢窝下面，把我弄起来。“走！”我靠在他身上。“我哪儿都不去，”我说。“你要是想回到警务站，最好现在就走，要不然天黑前你到不了。我就待在这儿了。”我直盯盯地看着他的一双眼睛。“我受够了。我被你双手铐在背后，在丛林里走了一天。我被你一次次暴打，因为你不相信自己的女儿。我就到此为止了。”
    我看见他那双淡蓝色的眼睛闪烁着怀疑的光，心想我赢他了。“把手铐取下，”我说，“我会把你带回去。但是给我戴着手铐，我绝不走半步。”埃斯米走过来，说：“别给他取，丹。他会把我们扔在这儿，自己逃走。”丹尼尔看着我。“如果你愿意，可以在这儿待着，”他说，“我会把你的衣服扒光，绑在你身后那棵树上，直到我们回来给你收尸。”他微笑着。“那还得看我们能不能再找到这个鬼地方。”我说：“我没看到你有什么可以绑我的东西。”他好像早已深思熟虑，得意洋洋地说：“我可以把你的衣服撕成布条绑你，绑得结结实实，你信不信？”我说：“你们自己走肯定会迷路。”他说：“也许吧。那对于绑在这儿等我们回来营救的你就太糟糕了。你也许还记得，”他说，有点自鸣得意，“我那天可是一个人从煤河边你那个混蛋朋友的狗窝回干草山警务站的。而且那是夜里，漆黑的夜晚。现在，你把我们带到这儿。戴手铐的是你，不是我。如果我对你还有点了解的话，相信你会带我们回家。所以，你看，我还不是你想象的那种百无一用的倒霉蛋儿。现在是你听我的吩咐，不是我听你的吩咐。”
    我说：“是你那匹老马‘最后的胜利者’把你带回家的。你像个小兔子一样不知所措。我看见过你在红墙旁边留下的那些杂乱无章的脚印。今天你没有骑马，柯林斯先生。如果你把我绑在树上的话，你会和我一样会死在丛林里。”他说：“那就让我们看看谁对谁错，好吗？是你，还是我。”他走到我面前，解开我的裤带，面带微笑看着我，好像知道，他赢了。我说：“好吧，我带你们走。”他往旁边挪了挪。“走吧！”我说：“给我系好裤带。”他给我系好。我说：“我没有犯罪。你没有权利给我戴手铐。”丹尼尔往后退了两步，说：“你和本·托宾合谋拐骗我的女儿，这还不是犯罪吗？”他说这话的时候冷笑着，我听了很不舒服，而且吓了一跳。我说：“你女儿会告诉你，根本就没有什么合谋的事儿。离家出走是她的主意，是她自己愿意做的事情。”他什么也没说，使劲推了我一把，让我赶快走。
    我沿着那道石头山坡一步一步向前走的时候，在心里琢磨他说的那些话。我吃了一惊，开始看到他们俩打算如何处置这件事情。他们有权，想怎么说就可以怎么说。我虽然极力让自己相信，到了本的营地，见到艾瑞，一切就都水落石出，误会也会消除，但是现在我不敢指望事态会朝这个方向发展。我迫不及待，盼望赶快找到艾瑞，听她支持我，把事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