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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
    几天之后，一个星期或者一个多星期，我已经记得不那么准确了。我和丹尼尔忙着处理干草山围栏里一群刚打过烙印的牛的事儿。事情是这样的：有人告诉弗兰克·道森，围栏里正在卖牛。他匆匆忙忙跑到镇子里，要求停止交易。他宣称这些牛是他的。本来还没打烙印，前不久被人偷走，打上北部区某位居民的新烙印。这个烙印我们干草山人谁也没有见过。总共三十头母牛，一个个其貌不扬。我觉得根本就不值得为它们兴师问罪。可是弗兰克·道森是那种得不到解释就不肯罢休的人。我和父亲、本和他的父亲都给他家干过许多次活儿，对这位弗兰克·道森很了解。他给的工钱不错，我相信他是个诚实的人。我也认为牛是他的，但是没向丹尼尔透露任何信息。你从外观就能看出这些家伙是从哪儿来的。都是短角牛，又高又瘦，野性十足，撅着尾巴，翘着角，总是要找麻烦的样子。它们比丛林鸡胆子还小。丹尼尔扣留了这群牛。第二天，我骑着“老娘”送它们到政府保护区。迪普悄悄地跟着牛群跑来跑去，分散它们的注意力，打消它们想逃之夭夭的主意。我看出，迪普不需要训练就能成为管理牲畜的“专家”。这是与生俱来的本领，就像艾瑞天性里就有一种对崇山峻岭的感情。迪普用不着张牙舞爪、一惊一乍地驱赶那群牛。它总是在牛群中偷偷摸摸地来往穿梭。我特别喜欢看它那副样子。它好像给那一头头母牛施了催眠术，大伙儿都乖乖地跟它走。山里很少有狗能像它这样掌控一群牛。大热天，没有水，牛很难老老实实走那么长的路。不过那天还好。我和“老娘”一路小跑，那群母牛也顺顺当当，不知不觉，政府保护区的大门就在它们身后关上了。
    保护区的围栏已经好几个月没有牛马来过，可以称得上水草丰美。到早晨，它们已经不再沿着围栏行走，为自由而吼叫，而是安顿下来，准备过好日子了。我关上围栏的时候，迪普就像一把椅子似的，直挺挺地站在“老娘”身边，看着我，舌头耷拉得老长，眼睛里闪烁着骄傲的光。我告诉它，我认为它非常棒。它高兴得简直要瘫倒在地上，绕着我转来转去，舔我的靴子，讨我的好。狗对别人的赞赏可以满怀真诚地表示感激，别的动物就做不到了。你对狗可以有足够的耐心，但是最好让它们干自己的活儿，别离你的马太近。否则它们就不会把活儿干得那么好。我父亲和本的父亲干活儿的时候，不喜欢旁边有条狗。倘若有狗在身边，就会举起鞭子，朝它背上抽一鞭子。如果没有狗在旁边转来转去，这些老年人会更高兴一点。
    丹尼尔按照政府的规章制度做一系列文书工作。他把起草关于这个案子的报告当作大事来抓。我想，他一定为终于有一件真正的犯罪案件向海岸上的警察局报告而高兴。换了乔治·威尔逊，一定轻而易举就把这件事情处理掉。他会当天就把那些牛卖给某个肉类加工厂，得来的钱交给弗兰克，然后万事大吉。那些老母牛其实什么用场也派不上了，只能喂狗。我估计，这些牛一定是本从道森的地盘儿赶到北部地区的。他把赌注押在那些人的身上，认为他们对牲畜不熟悉，不知道那些牛已经不能繁殖，百无一用。他全然没有想到，那家伙会把它们赶到干草山去卖。其实这种事情对谁都没有太大的坏处，不必大惊小怪，兴师动众。但我明白，这事不能和丹尼尔说，只能烂在我自己的肚子里。他喜欢把这种事情用文字记录下来，放到办公室档案柜里，然后报送警察总局。我想，那么多年以来，乔治·威尔逊一定没有向海岸上的警察局汇报过干草山多少情况。我还得说，他们也巴不得他不要汇报什么情况。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是他们的原则。
    这阵子，丹尼尔和埃斯米之间相安无事。我和艾瑞见面聊天也容易了许多。夜里，我们又冒险幽会了几次。现在的情况是，每天夜里，我都和衣而睡，大睁着双眼躺在床上，等她来跟我聊天。米里亚姆似乎知道这件事情了。不过艾瑞说，她已经让妹妹站到了自己一边，用不着担心她告密。我没问她是怎么把米里亚姆争取过来的，她也没主动解释。但凭我对米里亚姆的了解，她不会平白无故就替姐姐保密。艾瑞肯定给了她什么好处。有一天，我骑马回警务站的时候，看见埃斯米刚离开我住的地方，正往家走。我不由得吓了一跳。心想，她如果没事儿，绝对不可能走到超过鸡舍的地方。那么，她是不是一直怀疑我和艾瑞约会，在这周围侦察呢？我的感觉自然很不好。我没有对艾瑞说，怕她憋不住，和妈妈吵架。
    我和艾瑞没有再到她背靠红墙搭的那个窝棚，而是坐在阳台上彻夜长谈。这是我的建议。迪普总是蹲在旁边，眨巴着眼睛，好像听得懂我们说的每一句话。情况就是这样。促膝长谈对于我和艾瑞就足够了。她一定要让我告诉她，什么时候带她到默里老人的“运动场”。她想看“运动场”在繁星下闪闪发光。“那是世界上最安静的地方，”我说，“那么安静，有时候你会觉得整个大地在听你的呼吸。马也能感觉到那种静谧。如果带着狗，狗呜呜呜地叫几声，紧挨你卧着，不去追赶夜里出没的小飞虫。”我给艾瑞讲这些事儿的时候，她出神地听着，目光中闪烁着信任。我喜欢看她那副表情，知道她那么信任我。我继续给她讲故事，有时候会顺嘴编点什么。不过不是瞎编，只是加点色彩罢了。我不想对艾瑞撒谎。
    没有什么比和她一起坐在阳台上谈天说地更让我快乐的事情了。我想，我给她灌输了一个理念——“运动场”是施了魔法的仙境，在那里可以梦想成真。其实我也有点儿相信。不过学校教科书或者丹尼尔的书里，没有记载。“运动场”也是我自己特别的秘密，是我跟她在一起时分享的秘密。这个秘密只有我们俩知道。谈“运动场”是谈我们的希望、我们的梦想以及我们无法言传的相互之间那种感觉。我不敢指望我们谈论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但我相信，她指望。我把梦想放在一个地方，把真实放在另外一个地方。而那时候的艾瑞把梦想当成真实的生活，没有将这二者分开。那时候，我对此并不了解，只是希望她在每一件事情上都和我一样。这很傻。她的信心还没有遭受打击。不过，很快就会发生……
    
    
    有一天下午，我和丹尼尔正在厨房吸烟，罗西来到警务站后门。她知道这个时间能找到警察。罗西对丹尼尔说，被扣留的那几十头牛身上的烙印都是本帮那个北领地来的家伙打的。现在镇子里，除了丹尼尔，没有一个人不知道这事儿。她说，本每头牛赚了两英镑。丹尼尔听了罗西的揭发之后，说他要进一步调查。不过他没有马上付诸行动。他已经不相信罗西的话了。他知道，她只是想给本找麻烦，报本曾经射她儿子的一箭之仇。不过我们都知道，肯定是本给那些牛打的烙印。这事儿并不新鲜。除了他，谁会干这种事儿呢？雇本打烙印的那个家伙在北部地区聚拢牛。本便把道森地盘儿上的那几十头牛顺便赶了过去。因为那些牛已经不能再下小牛犊。这事儿明摆着。弗兰克·道森心里更清楚，但他不想因为这件事儿就把本告上法庭，送进监狱。去找警察揭发，不是弗兰克的一贯做法。而且，弗兰克和本的关系绝大多数时候还不错。弗兰克只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