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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说：“你答应过，要给我讲讲你在丛林里迷路的事儿。”我说：“现在我得说说你这个窝棚的事儿。这比我小时候怎么在丛林里迷路的故事更有趣。看见你背靠的这块红石头了吗？”她回转身，看着那块石头，把手掌放在上面。“米里亚姆和我都认为这是一块神奇的石头。”她说。我说：“你说得没错儿。这一带到处都有默里老人的灵魂。”我告诉她从这儿一直到默里老人“运动场”有一道时隐时现的红墙。默里人管这道红墙叫“大道”。陌生人都听说过这条“大道”，尽管没有亲眼见过。他们到“运动场”聚会的时候，就沿着这一块块石头往前走。俨然是他们的活地图。看到第一块破土而出的石头时，他们就觉得那是一座迎客门。“就是这样，”我说，“红墙的第一块石头就在你搭窝棚的地方。你说这是一块神奇的石头，一点儿也不错。你此刻背靠的就是那块石头。再也没有比在这儿更好的宿营地了。”
    她又伸出手，摸了摸那块石头，什么也没说。我为她的沉默而骄傲。因为我从这种沉默中看出，红墙的故事震撼了她的心灵。知道她是在这样一个地方搭建窝棚，对于她一定别有一番深意。我相信，再谈起这个地方的时候，她绝对不会无动于衷。这个故事最早是父亲给我讲的。他很小的时候就认识这一带山里的默里老人。那些人很信任他，愿意和他分享他们的知识。我告诉她，“运动场”在星光下宛如一袭洁白的丝绸长裙，但是在满月之下却黯然失色。这也正是它的神奇所在。“让一块土地这样发光的办法已经失传了。”我说。我给她讲完之后，她说：“你今天夜里能带我去吗？”我说：“太远了。天亮前赶不回来。”“我想去。”她说。
    她坐在那儿一边嚼着一枚枣，一边看着我。她把枣核从嘴里拿出来，看了看。灯光下枣核带着她的口水，闪着幽幽的光。她把枣核放下，目不斜视，只是凝视着我。她说：“你只要不想做什么事，总会为自己找理由。”我说：“我什么事没做呢？”“你那天答应带我去看无花果树下的泉水。”我说：“有机会我一定带你去。那棵老树又跑不了，我们去看它的时候，它肯定还在。干这种事之前，你最好等一等，看一看，有好的征兆之后再干。要不然，就适得其反，事与愿违。如果你和我去无花果树泉水，你父亲肯定想跟我们一起去。”她说：“没错儿。”她凝视我好大一会儿，直到把我看得心里发毛。我说：“怎么了？”她说：“我在想，你是信守诺言的人，还是说话不算、找理由为自己辩解的人。”我不爱听她说这话，便说：“不管怎么说，到时候你就发现我是哪种人。然后，你就找到答案了。”她问道：“你觉得我们现在的兆头好吗？”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这个问题。从心底讲，我认为我们俩的关系前兆不错，但是我不相信处境有利。所以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她也没有因为我没回答而生气。其实，她和我一样，对我们的处境了如指掌。
    这之后，我们俩又沉默了一会儿。我卷了一支烟，点着之后吸了一口，把烟吐到窝棚外面。她用很平静的声音说：“我喜欢这烟草味儿，鲍比。用不着把烟吐到门外。”我看了她一眼。她面带微笑，说：“我说那话的意思，不是我不信任你。我相信我们是好朋友，我们相互之间什么心里话都可以说。朋友就应该这样。”我说：“我也相信这种说法。你比我更会表达心里的想法。我得向你学习。”我们俩都哈哈大笑起来。她说，她很高兴没有让我心烦意乱。我对她说，想让我心烦意乱难着呢！想了想，又说：“我们还不可能把对方心里想的事情都弄清楚。”她说：“你觉得以后会吗？”我说：“了解对方的一切？”“是的。”她说。我知道，倘若父亲被问到这样的问题，一定不会回答，便说：“我认为也许很难做到这一点，但是我绝对相信，我们可以相互信赖。”我在想，我对本够了解的了，可是他心里到底想什么也很难知道。之后，艾瑞和我更坦诚地谈我们自己，谈我们的生活和对未来的希望。现在已经记不得具体都说了些什么，但我知道，那些事情那时候对我们都很重要，很真实。我们聊得开心，不是因为谈到的那些事情本身，而是因为一起分享。这一点我记得非常清楚。蜡烛越来越短，时间过得飞快。
    
    
    艾瑞·柯林斯是除了本·托宾之外，我的第一个朋友。是我有生以来第一个女朋友——如果可以这样称呼她的话。我知道，她喜欢我管她叫“女人”。尽管她远没有到这个年龄段。她不但教我读书写字，还教我许多关于如何看待友谊，如何以我从来不曾想到的方式交谈的知识与技巧。教我如何相互问问题，如何在意见不同的时候不生气不着急。我知道，和她交朋友，和她半夜三更跑到丛林里，很危险。但是不想说清楚对她是怎样一种感情，也不想对她说这种感情会给我带来什么危险。当时并没有看到这种关系对她也有一种潜在的威胁。我是后来才明白这一点的。我们不可能立刻就把什么都看清楚。
    迪普卧在窝棚门口，下巴放在十字交叉的爪子上面。它轻轻地叫了两声，爬了起来。我和艾瑞都朝夜空望了望。东边的天空露出一缕曙色，我说：“我们得回去了。”艾瑞说：“是不是有人来了？”我说：“迪普只是告诉我们，该回家了。要是米里亚姆醒来，发现你不在，会告诉你父母亲的。”艾瑞说：“要是米里亚姆醒来，发现我不在，她更不敢下床了。她怕藏在床下的妖魔鬼怪抓住她的脚脖子，把她揪出来。”我说：“好了，不管怎么说，我们都得赶快走了。要不然，不等我们回去，他们就都起床了。”艾瑞说：“即使他们发现我们俩在一起，我也没那么害怕。你怕吗？”我说：“要是真被人家发现，我这份工作就丢了，你跟我就很难见面了。”艾瑞说：“他们要是不让我去看你，我就跑。”她很严肃地看着我，接着又说：“我要做个山里的女人，就像你是山里的男人一样。我觉得和海边相比，这里更像我的家。我不想再回海岸边了。我觉得打从来到这个世界，我就知道这个地方。打从来这儿，我就有这样一种感觉。来这儿第一天，行李还没有打开，我就站在后门，眺望茫茫无际的丛林和远处的峭壁悬崖，对妈妈说：‘我对这个地方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她以为我要告诉她，我不喜欢这个地方。我说：‘我觉得这个地方已经是我们的家了。’她说：‘太好了，亲爱的。干草山在一段时间内会是我们的家。你能这么想，我很高兴。’实际上，我想的和妈妈并不完全一样。我的意思是，我了解这个地方。站在警务站后门极目远眺，我仿佛觉得，我已经非常了解这块土地。这里就是我的故乡。妈妈不懂我的这份感情，永远不懂。她认为我还是个孩子。我对她说：‘我是认真的。我觉得我们终于回家了。’她没再多说什么，让我赶快帮她拿出炊具，准备做饭。学校里的孩子们都是一个样儿。他们成天谈论如何离开这儿到海岸边。他们讨厌干草山和丛林。大部分孩子从来没有到过丛林。他们不想进丛林。他们谈论的都是毕业后到海岸，到城里，然后买辆车。但是我就喜欢这里。”她皱着眉头，仿佛被思想的沉重压迫着。“你是唯一理解我对山区这种感情的人。”她看着我，那神情让我觉得，最好不要辜负她对我的信任，永远不要。我好一阵子没有说话。但是我特别喜欢听她说我是“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