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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娘”突然停了下来。我睁开眼睛向四周张望,说:“看见什么了?老伙计。”它一动不动站着,似乎告诉我,它看到了什么,应该停下。我眯细眼睛,看见前面星光照耀的泥地上有马走过的印迹。翻身下马,定睛细看,认出是“最后的胜利者”留下的蹄印。因为我前几天给它钉过马掌。自个儿干过的活儿走到哪儿都能认出来。我觉得,丹尼尔不可能在丛林里辨别方向,凭他自己不会穿过那一片粉绿相思树找到红墙。但是“最后的胜利者”能找到回家最近的路。在这条路上跋涉,丹尼尔一定已经累得筋疲力尽。我对此确信无疑。我沿着丹尼尔那匹马留下的踪迹走了一段,直到发现他们向东而去。顺着那条路走大约一英里,就能找到去干草山的路。我没有跟他们走,而是掉转马头,直到又看到“红墙”。我用不着靠“红墙”判断身处何方,但是我喜欢走这条路。我相信,“最后的胜利者”会把丹尼尔平安送回家。早晨,我倒要看看,丹尼尔会不会承认自己迷路,或者只字不提?我特别希望用这件事情检验检验他。丹尼尔总是标榜自己多么正直。我不止一次听到他对艾瑞说:“在这个世界上,撒谎帮不了你任何忙,小姐。”丹尼尔用这种口气说话的时候,艾瑞漂亮的脸蛋儿就会变得难看。她紧紧地抿着嘴,一双眼睛轻蔑地盯着父亲。倘若丹尼尔看了,一定会如芒刺背。事实上,他肯定看到过。看得出,艾瑞长大了,会是个很难对付的女人。现在她已经很强,只是积蓄力量,引而不发罢了。我认为,如果觉得说真话会给自己带来麻烦的话,她一定是个撒谎专家。谎言在我们生活中有一定的位置。谎言也有好坏之分。我们将拭目以待,看丹尼尔今天如何说这件事情。他是要撒谎,还是讲这件事情的时候半真半假?在我看来,后者更糟,因为人的弱点之一就是难辨真假,还不如干脆都说假话,省得让人家费心劳神地猜。爱真假参半的人遇有压力时说的话不可相信。他们总会沿着对他而言最容易走的那条路走。这种人我屡见不鲜。想到在这种情况下,丹尼尔会是怎样一番表现,我很惬意。艾瑞会和我一样密切关注她父亲的表现,然后我们俩会心地对视一眼。我确实很喜欢我和艾瑞之间这种心照不宣。在我们的生活中,言语常常显得多余。我们都知道对方内心深处想的是什么。
    
    
    我骑着马从丛林里回来的时候,迪普没有汪汪汪地叫,而是从储水罐下面走过来,在院子里迎接我和“老娘”。我从“老娘”身上取下马具,用鞍褥顺手擦了一下它身上的汗水,给了它一勺燕麦,然后把它赶回到马围栏。别的马凑过来,想看看能跟它分享点什么。“老娘”耳朵朝后耸了耸,把它们赶到一边儿。
    我回到小屋,脱了衣服,钻到毯子下面。睡不着,躺在床上觉得血仿佛流到体外。力量和希望也都随之而去。疲惫完全控制了我,我觉得自己好像有半吨重。小床的弹簧经不住身体的重压,塌陷下去。以前从来没有这种感觉。我睡不着,思绪万千,宛如雷电在连绵的山岭闪烁。可又没法告诉你,那思绪是什么?那不是我的思想,而是我不了解的什么东西的思想。躺在那儿,我仿佛在不停地旋转,又没有力气让这种旋转停止。我知道,是孤独包围了我。在丛林里,我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迪普走过狭窄的走廊,爪子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然后卧在门口,脑袋放在爪子上,看着我。一双漂亮的眼睛满含善意,在黑暗中闪闪发光。我对它说:“我觉得很不舒服。但是没法告诉你为什么?老伙计。”它以狗倾听你说话时那幅专注的样子倾听,眉毛和耳朵颤动着,传达它的感情。也许狗真的没有思想,但是狗有感情,这一点毋庸置疑。这是另外一个话题。我的父亲不会对此发表意见。
    公鸡的啼鸣把我从梦中唤醒。天已大亮,热浪穿透小屋的纤维板墙壁扑面而来。我坐起来,梦境随之而去,到它该到的地方去了。迪普离开走廊,不见踪影。艾瑞一定在喂鸡。这是她上学前要干的第一件家务事。艾瑞通常不来这儿找我。因为我总是起得很早,不等她起床,就已经在院子里干这干那了。不过今天早晨,她或许会跑过来偷偷看看我是不是已经回来。我心里有一种很不安宁的感觉,挥之不去。我站起身,穿好衬衣和外套,穿上靴子,戴上帽子,穿过走廊,向警务站走去。
    埃斯米正站在炉子前面煎鸡蛋。艾瑞和米里亚姆坐在桌子旁边吃麦片粥。我从纱门走进去的时候,她们三个人都抬起头看着我。米里亚姆斜着眼睛瞅了艾瑞一眼,噘着嘴,像平常那样,一脸的不高兴。我常常感到惊讶,艾瑞从来都不生妹妹的气,恰恰相反,她总是悉心照顾她,对她的感受格外体谅。换了我,可没那么大的耐性。有一次,我看见米里亚姆狠狠地打了艾瑞一拳。艾瑞疼得龇牙咧嘴,可是没有还手。听孩子们说,艾瑞在学校也是妹妹的“保护神”。她们俩就是这样,年纪大的照顾年纪小的。不过并非家家如此,哥哥查理就没有照顾过我。埃斯米微笑着对我说:“早上好!瞌睡虫。”她把早餐端到桌上,让我坐下来,吃咸牛肉,趁热吃鸡蛋。“鸡蛋凉了不好消化。”她说。
    我看出埃斯米不打算提她错误判断罗西对本指责的事儿,她要装得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真的就是真的。反正大家都心知肚明,说不说都一样。不过我对她还是有点失望,不知道她是不是还把我当成朋友。我已经注意到,她有一段时间没让我给她读课文了。我谢过她端给我的早餐,问:“谁给橱柜刷油漆呢?”埃斯米说:“你喜欢这个颜色吗?”厨房里的橱柜门都大敞着,油漆味儿扑鼻而来。柜子里的瓶瓶罐罐、杯盘碗盏都拿出来放在长凳上。橱柜刚刷了一半,是那种刺眼的蓝色,比我见过的任何天空都要蓝。以前,这个柜子是暗绿色,已经斑斑驳驳。我说,很喜欢这个颜色。听了我的话,艾瑞笑了起来。“鲍比的意思是,他不喜欢这个颜色,妈妈。”她说,朝我这边看着。我和她对视着,那种目光包含的内容除了我们俩,别人都不会知道。看到她的目光,一股感情的浪涛流遍全身,连胃也翻腾起来。我连忙喝了一口茶,压了压吃下去的早餐。谁也不能像艾瑞这样让我无法自持。我的脸涨得通红,在心里暗中祈祷,别让埃斯米看到这种变化。艾瑞看到她的话在我身上起到的作用,高兴得哈哈大笑。米里亚姆却非常讨厌我。不过我不在意。“等刷完柜子,妈妈要把墙壁刷成翠绿色。”艾瑞说。我看出她是故意说怪话。
    埃斯米端着自个儿的早饭走过来坐下。她喝了口茶,环顾厨房四周,仿佛在她的世界里,一切都那么宁静,让她心满意足。埃斯米原意是自己那个世界的主人。“哦,”她说,“这儿的东西都需要换个新面貌。我看你爸爸根本就不想这事儿。”这话在我听起来,好像她已经拿定主意要在这儿待下去,要真的把干草山当成他们的家。因为现在她已经不怕丛林里游荡着专门加害于年轻妇女和姑娘们的凶残杀手了。我什么也没说。我在许多方面都喜欢埃斯米·柯林斯。她意志力很强,是个女汉子,不由得你不佩服。但是,那一刻,我也觉得,她无法理解那些和她不同的人。后来,我也没有理由改变自己这种看法。这种看法是自然而然形成的,我也很惊讶。她不是那种不善良的人。她很慷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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