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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我所说，这幢房子是我帮本盖起来的。从开工到完工，花了我们俩一个星期的时间。旁边的窗户——木头框子上装着可以开合的铁皮——因为头天晚上的暴风雨而掉了下来。门也被风刮开了，门口有一摊雨水，上面漂着枯黄的树叶。树叶是从门前一株紫荆花树上落下来的。我以前没提到过这株树。我看见本那支单发.22步枪躺在地板上。本平常总是将这支枪立在门旁，为了用起来方便。我捡起来，擦了擦枪筒上的泥巴，又把它靠在门框边放好。煤河这一带蛇很多。本看到有蛇爬到他家周围，格杀勿论，除了地毯蟒蛇。这条地毯蟒蛇很老，很大，和他和平相处，一起“住”了好长时间。他说，它可以抓老鼠。本管它叫“宝贝儿”，总是喂它东西，不让它挨饿。我问他，怎么知道它是母的？他说，“‘宝贝儿’不一定非得是母的，鲍比。”本总有话说。那条蛇一天到晚“盘踞”在本放工具的黑暗角落睡觉，我从来没见它抓老鼠吃过，甚至没见它蠕动过。我常常纳闷，它是不是在做梦。我从来没有见过什么动物像这条蛇一样这么爱睡觉。它一定觉得本是它的朋友，要不然不会在这儿待这么久。我不知道它是不是死了，但我确实知道它已经不在那儿了。本从来没有说过它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即使像这条只想睡觉的老蛇，也有想和别的蛇交配的愿望。否则蛇家族就会因为睡觉和懒惰而灭绝。
    屋子里黑魆魆的，我走过去推开窗户，用一根棍子支住，让阳光照射进来。我站在窗前，向煤河望去。已经是下午晚些时候，背后的太阳挂在丹尼森山上，紫荆花斜长的树影落在绿茵茵的草坪上，阳光照亮“老娘”的皮毛。那一霎好像火狐狸的颜色。只不过“老娘”因为吃了我喂的燕麦油光水滑，我见过的狐狸却从来没有油光水滑过。我从窗户边转过身，因为丹尼尔走了进来。我说：“我想，本一定不愿意让我请你走进他的家门，老板。”我极少称呼丹尼尔老板。但是想到我要说的话，心里很不得劲儿，希望他听了这个称呼，再听到我的话能好受一点。
    丹尼尔一脚门里，一脚门外，靴子踩在那摊水里，停了下来。我注视着他，尽管我很想往别处看。他也直直地看着我。目光中有惊讶，也许还有轻蔑。他显然没有想到我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更不想听。“哦，这可太糟糕了，”他说，“我相信我有权进托宾的家。因为我是来执行公务的，和你一样，鲍比。希望你没有忘记这一点。”
    我第一次听到他口气这么严厉，似乎在警告我。我不愿意丹尼尔在这个问题上考验我。可是事已至此，我看出他下定决心要让我面对现实。“哦。”我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缓一点，可是喉咙还是阵阵发紧，说出来的话一点儿都不自然。“我觉得，如果本在家，他不会承认你是来执行公务。”
    我虽然不想这样说，但是知道如果不说，等本回家之后，问起我，警察有没有搜查过他的家，我将无言以对。我发现，当“考验”降临到你头上的时候，不说真话，不会有什么好处。撒谎也许不难，但是迟早得露馅儿。如果现在不说，过后就没有机会了。不过说出来我也不觉得有什么好。
    丹尼尔笑了起来，仿佛在说，本承认不承认他的权威都无所谓。“好了，鲍比，”他说，“看来罗西的话没错儿。他们俩是不在家。如此看来，罗西别的话也是真的。在这个问题上，也许是你搞错了。天很快就黑了。我们应该骑马去找他们。趁天亮发现他们的踪迹，弄清他们的方向。”
    我从嘴唇间拿出纸烟，看了看。“我不认为应该骑马去找他们，”我说，“你没看到这儿发生过什么打架斗殴留下的痕迹。我也没看到。那两匹小马是好端端离开围场的，没有谁是匆匆忙忙逃离这里的。任何知道本养了几头牲畜的人都会告诉你，他们是带着老驮马‘懒虫’从道森那儿往回驮东西的。他们俩，明天一早就回来了。我拿性命担保。”
    丹尼尔站在门口，没有再往里走。我看出，我的话让他不得不三思。我转身走到对面放床铺的地方，打开旁门，走了出去。从旁门这边看不见河，但是听得见湍急的河水在岩石上撞击发出的怒吼。本做饭的小棚子在我的左边。搭屋顶的铁皮向一边偏着，需要再有根柱子支撑。我心里想，得来帮本干这活儿。要是离开警务站，我就有时间，也有心情和他一起干点什么事儿。离开丹尼尔、埃斯米、警务站一段时间，对我而言其实没什么。唯一让我不安的就是或许会因此而失去和艾瑞的友谊。我是为了艾瑞，才留在警务站，和丹尼尔一起工作。我站在那儿，一边抽烟，一边听河水咆哮，在心里琢磨下一步该怎么办？现在对于我来说，这是头号重要的问题。母亲要是活着，她和艾瑞一定相互喜欢，成为好朋友。想起这些，我不能抹杀一个事实。那就是，我和艾瑞·柯林斯的友谊是那时候我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这种友谊像一条纽带把我们连在一起。我知道，要想维系下去，就得付出代价。但是那时候，我还没有意识到这代价有多大。那得以后才知道。当那一天到来的时候，我才明白，做梦也没有想到，代价会如此惨重。有的人或许会说，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不值，我却不这样认为。
    我把烟蒂扔到地上，用脚踩灭。从那扇门望过去，最后一缕阳光在丹尼尔背后闪烁。我看见“最后的胜利者”正向“老娘”吃草的那块空地走去。它扬着头，缰绳拖在地上，不时被蹄子踩住。我说：“你的马跑了。”丹尼尔回过头，一边骂，一边追，吆喝着，让它站住。“最后的胜利者”看到丹尼尔追它，扬了扬脑袋，小跑起来。这正是我预料之内的事情。丹尼尔本来应该用一把燕麦哄它回来，可他却去追它。我告诉过丹尼尔，把马拴在栏杆上，他就是不听，把缰绳往栏杆上一扔，便做自己的事情去了。丹尼尔大声叫喊着，让“最后的胜利者”停下。老马回头瞥了他一眼，越发加快脚步，感受自由的快乐，盼望回家享受围场的舒服。正在吃草的“老娘”抬起头，看了它一会儿，又低头有滋有味地吃起美味的嫩草。我不想打搅“老娘”，为丹尼尔去追他那匹马。我知道，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让别人给你往回追马，是一种屈辱。我看着丹尼尔的背影，心里想，他是不是有点太慢，追不上那匹马了？
    我在本自己做的长凳上坐下。长凳放在长条桌一边，是用银巨盘木做的。银巨盘木木质很硬，本用斧子把木头劈成木板，再一点一点拼接、雕琢而成。用的时间长了，磨得乌黑发亮。我用掌心抚摸着桌面，心想，我应该辞掉警务站这份差事。等一会儿丹尼尔和“最后的胜利者”一回来，就提出来，跟他做个了断。和他一起跟本作对，我真的无法接受。我知道，自己无法摆脱这种压在心头的巨大的痛苦。我一直认为当警察没什么好。当初完全是出于好奇，为了干点和剪羊毛、打烙印不同的活儿，才谋了这份差事。但我也并不认为凡是警察干的活儿就不好。更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会和干草山的警察一起追捕自己的朋友。可不管怎么说，我现在就是这种处境，我没法儿欺骗自己。
    我正这样胡思乱想，看到对面栏杆下面本放鞍具、工具的地方有一个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