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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丹尼尔看着窗外的闪电。他没有马上回答埃斯米的问题。我想起妈妈的耐心。她总是默默地等待,直到那答案自个儿出现在眼前。“别问。需要你知道的时候就知道了。”她说。她总是这样理解和处理问题。我母亲因为有信仰,颇有先见之明。这正是丹尼尔和埃斯米想知道的我们山里人的秘密。不过没有人愿意告诉他们这些事情。因为我们山里人,不管是否有宗教信仰,这都是隐私。我们相互之间从来不谈论这些事情,只能心领神会。从海岸来的人不会知道。像柯林斯这样的人,只知道城市和海岸。他们看待事物的方式和我们不同。柯林斯想知道他们根本没有必要知道的事情。他们总想从别人的秘密中汲取快乐,不值得敬重。他们不是坏人,只是无知。母亲说,对于无知者我们应该怜悯,而不是轻视。
    母亲很喜欢那些照顾她长大的修女。“她们是我的亲人。”她对我说。想起她们,妈妈的目光缥缥缈缈,念叨着她们的名字,往事历历在目。她管她们叫“姊妹”。她坐在火炉旁边织毛衣。阴雨绵绵,外面不能干活儿,我和爸爸都待在家里。她对我说,永远都不会忘记和修女们待在一起的第一个夜晚。我想爸爸以前一定听过这个故事,但是并不介意再听一遍。他看着妈妈一双眼睛,用心听着。她一定认为我已经长大,应该听听她的经历,并且记在心中。母亲是孤儿。“和任何人一样,”她说,“我一定有父母。但是我对他们一无所知,也不知道我是否有兄弟姐妹。我总觉得他们都死了。”她说,“我去那儿的第一个夜晚,女修道院院长和几个修女站在前面的讲台上。大家都集中在那儿,听她讲话。”妈妈和别的小孩儿一起站在大厅里。突然腿一软,倒在地上。大伙儿都回过头看她。她的两条腿一点儿力气也没有,宛如一只被枪打伤的猫,趴在地上,站不起来。大家都凝望着她,离她最近的几个孩子都往后退了几步,给她让出点地方,是因为害怕。院长看到我母亲倒地之后,停下讲话,从讲台上下来,走到大厅中间,弯腰从地上抱起我母亲,一直把她抱到楼上她的房间。
    院长把我母亲放到她的床上,给她盖好被子,俯身亲吻妈妈的额头。“我一直没有忘记她吻我时的感觉。”妈妈对我说。她一边说,一边看着熊熊炉火,忘了手指间的毛衣针。我仿佛看到她在女修道院院长的床上度过的第一个夜晚。院长对她说:“不要怕,我的孩子,我们一定会好好照顾你。和我们在一起,你一定会变得健康、强壮。”事实证明确实如此。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妈妈的腿渐渐有劲了。打那以后,修女们对她越发照顾有加。她的恢复让大家看到信奉救世主——耶稣基督的作用。她们给她开了一些特殊的课程:弹钢琴、学法语。就这样,妈妈后来成了那个牧场的家庭教师。爸爸在那儿剪羊毛。他们在那儿相遇,相爱。
    这个故事一定让爸爸想起在牧场和妈妈第一次见面的情形。刚才,我忘了那个牧场的名字。妈妈讲完那个故事之后,爸爸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把炉火烧旺,弯下腰亲了亲妈妈的脸颊。妈妈喜欢唱歌,主要唱圣歌,但也不完全是。她的声音直到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依然悦耳动听。她去世时年纪不大。我不知道她是得什么病死的。一切来得太突然,事先没有任何预兆。她撒手人寰的时候,我和父亲正在外地干活儿——给人家剪羊毛、打烙印。
    
    
    “听见我说话了吗?丹尼尔,”埃斯米说,“我和你说话呢。”丹尼尔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说:“我眼下还不知道该拿本·托宾怎么办。容我再想一想。”他从桌子上拿起空杯子,朝里面看了看,然后转过来,看杯子上的树叶图案。埃斯米说:“要是那个女孩儿死了呢?丹尼尔·柯林斯。”好像那是对他的警告。他抬起头看着她,目光闪烁,好像受到伤害。“别这样说,埃斯米。我明天上午就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儿。现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听到的只是罗西的一面之词。”他看了我一眼,问我是怎么想的。我看出,他实际上不是问我怎么想,而是问我他应该怎么办。我说,本如果不想让人家找到,肯定能在灌木林里找到藏身之地。我只说了这么多,站起身和他们道了晚安,就回小屋睡觉去了。我担心,如果埃斯米一意孤行,非得让丹尼尔按照她的想法干,我们会惹上麻烦。
    我不想再听他们谈话。和大多数人,或者和所有人一样,本是多元性格的混合体。对于他我不能说完全了解。这一点毫无疑问。我希望不要错误判断他。和以前相比,我们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从男孩长成年轻人,我发生了变化,他也发生了变化。随着时光流逝,我们想通一些以前从未想通的道理,做了一些以前从未做过的事情。这是我不喜欢听到埃斯米和丹尼尔评价本的一个原因。本不是那种做事三思而后行的人。迪兹“软化”了他。也许这次他会继续“软化”下去。如果真的这样做了,那可是他人生的“第一次”。倘若那样,会是个什么结果呢?到今天为止,我也找不到答案。如果此刻我能问本,我相信他一定会朝我挤挤眼睛,径直吹他那把旧口琴。这会是他给我的回答。埃斯米和丹尼尔想一下子就把事情弄得一清二楚。但是,本不是那种一下子就能被你弄得一清二楚的人。
    我往自己的住处走时,看见艾瑞和米里亚姆从一条小路溜了过去。这条小路旁边是鸡舍。她俩管鸡舍叫鸡场。月光留下她们的身影。我脱了衣服,在小床上躺下。艾瑞出现在我的脑海之中。我一边想她,一边抽烟。听到妈妈死讯的那天,我和爸爸一起站在院子里。那时候,我就想到,总有一天,我也会死。妈妈去世前,我从来没有想过死亡等待着我,总以为自己会永远活下去。我也为这两个孩子担心。我无法想象艾瑞会死,只是担心,就好像她是我的孩子。那时候,她大约十二岁,一个真正的少女,严肃认真,充满感情。我珍视我们之间的友谊,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心里这种感受。
    四
    下了好几天雨,杂草丛生,看不清吉普车前面的路。丹尼尔在金合欢树和刺人的灌木丛中绕来绕去,一次又一次地说忘了上次走过的路。他声音不高,唠唠叨叨,像是自言自语。吉普车一路颠簸,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不过我从他脸上的表情就能猜出他在说什么。他俯身在方向盘上,东张西望,好像希望在灌木林里找到一块路标,上面写着“通往煤河”。丛林里当然没有路标,只有树木。如果你熟知丛林,只是寻找“路标”,希望看到“路标”,那么“路标”到处都是。我对他说,我认识这条路。路就在眼前,我可以给他指正确的方向。可他依然很紧张,听到一点儿响动都会激动不已,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看到我们右面五十码开外有费伊·斯塔布斯那辆邮车上次驶过留下的车辙。车辙里积满雨水,就像一条长长的湖水映照着惨白的天空。但是我没有指给他看。
    其实到煤河的路不止一条,重要的是你出门那天要选对路。万一偏离了所谓“人工路”,也不要紧。只要大方向正确,不一定非得走那条路不可。我不知道丹尼尔那天在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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