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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天晚上,丹尼尔给我读他那本地质学的书。书上说,山区灰色的泥土都是古老的大山被时光磨蚀后留下的。其实,我看到罗西拖着一双光脚从灰色泥土中走过时就想到了这一点。罗西自己就是那灰色的泥土。和他们打交道要小心谨慎。我对她总是尊重有加,就像父亲对她那样。那些土著老人知道我们白人永远都不会知道的东西。他们自己就是大山被时光研磨下来的泥土。他们的知识是灵魂的精髓,永远不可能为我们拥有。对于那些老人,我们就像逆风吹来的胚芽。爸爸让我懂得了这一切。
    
    
    我和丹尼尔来到院子里。我把马拉过来,查看马蹄铁怎么样了。我们没有谈罗西和她的来访,我也没有问丹尼尔,他想拿本怎么办。我想最好还是让他自己做决定。如果需要我的建议,他可以问我。看完马之后,我给吉普车的油箱加满油,然后我们一起到警务站,取出枪,准备到灌木林练习射击。丹尼尔用的是乔治·威尔逊留下的那支韦伯利牌左轮手枪。我用的是口径.303的步枪。我们没有带乔治·威尔逊那支被扔在厨房里的霰弹猎枪。那是一支老枪,右边的撞针有毛病,打不出子弹。当年乔治如果看到有蛇爬到厨房门口,就用左边的枪管打跑它。至于它们会不会跑到储水池下面,他不管。那一片阴凉之下,总有许多青蛙。
    我和丹尼尔举枪瞄准。我用那支韦伯利朝一溜空金枪鱼罐头盒打了几枪。我知道,用左轮手枪很难打准。以前我经常用本那支旧柯尔特自动手枪试着打枪。那支枪是本从一个美国兵手里买的。和许多战后滞留在澳大利亚的美国佬一样,那个家伙混迹于汤斯维尔。本总是把那支枪装在枪套里,用一根生牛皮条拴在马鞍上。他常用这支枪射杀得了重病的公牛。我们在那些老公牛还热乎的时候,开膛破肚,把马钱子粉放到肉里,喂野狗。我用.303得心应手。因为以前牧场没多少活儿干的时候,我就用父亲那支步枪打野马和野狗,一直玩了好几年。我用那支步枪赚了不少钱。那时候,花一镑就能买一支枪。战后,军用物资到处都是,而且很便宜。有我们自己国家生产的东西,也有美国货。谁手头都有点部队里的玩意儿。猎杀野狗的奖金是每条狗一镑一先令。野马尾巴和马鬃一磅可以卖到三先令六便士。诺曼·巴里就靠手里的枪过上了好日子。诺曼一辈子都干这活儿。我们一年也就见他一两次。剩下的时间他都带着他的驮马、钢枪在悬崖峭壁间穿行。我不知道他吃什么,反正他来齐勒的酒馆只喝朗姆酒,直到把带来的钱都花光。他很少跟人说话。诺曼·巴里似乎只和本的父亲有点共同语言。他和本的父亲是发小。连绵逶迤的大山是他们唯一熟知的地方。就我所知,他们俩一辈子也没有到过城里。
    我看见艾瑞朝我和丹尼尔射击的地方走来。我说:“艾瑞来了。”丹尼尔吃了一惊,好像我吓着了他似的。他向四周瞥了一眼,看见女儿正朝我们走来。自从罗西来访,丹尼尔心里一直很不安宁。他问艾瑞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她说,什么事也没有。她只是想试试如何打枪。丹尼尔说:“学学打枪对你也没什么坏处呀。”他边说,边教她如何握枪。她朝罐头盒打了一枪,没有打中。硝烟弥漫,她被手枪的后坐力震得往后缩了一下。爸爸没有告诉她,她也没有思想准备。打那以后,她再也不想碰枪。她用我不怎么喜欢的那种眼神看了我一眼,回转身揉着眼睛回家去了。我在一百码开外的一株昆士兰瓶树4上挂了一个罐头盒,用那支.303打了三枪,全都打在靶子中心。没有必要再做什么调整。我举起“韦伯利”,又打准两个罐头盒。用那支手枪射击,六发两中,对我而言,成绩不错。我们在办公室把枪擦干净。回家时,埃斯米已经准备好饭菜。
    埃斯米把丹尼尔的盘子放到他脸前,说:“你准备打谁呢?丹尼尔。”每逢对丈夫的所作所为不满意时,她就管他叫丹尼尔。艾瑞说:“爸爸连一个盒子也没打中,妈妈。”丹尼尔听了女儿的话,什么也没说,看了艾瑞一眼哈哈大笑起来。她朝他顽皮地咧嘴一笑,我看到她目光中混杂着对父亲的爱和生怕他让自己失望的担心。我意识到,她希望父亲是个英雄。我知道,丹尼尔在新几内亚和日本人打仗的时候是个英雄。我告诉自己,有机会的时候,一定告诉艾瑞。但是我总是忘了这事儿,始终没能告诉她。丹尼尔不是那种爱吹牛的人,孩子们很容易认为父亲没什么了不起。关于射击的事儿他们就此打住,没有再提。我问丹尼尔,他在海岸警察局接受入职训练时有没有如何使用手枪的内容。他给我讲过在新几内亚的故事,不过只限于他如何当下士。我看到他使用.303步枪很熟练,打瓶树上的靶子时相当准确,所以他也许只是个普通步兵战士,以前就用这种步枪。在我看来,情况就是这样。不过也没有绝对的把握。他从来没有给我讲过他在部队的详细情况。还是埃斯米告诉我,他当警察之前在部队里当兵。她为自己的丈夫曾经在丛林里浴血奋战而骄傲。有一次,她不无悲凉地说:“英雄总是容易害羞的人,这是真的吗?鲍比。”我不知道是真是假,什么也没说。但我看到她一双眼睛里充满对丈夫的深情。我不认为她想听到我做出肯定还是否定的回答。她只是需要有人倾听她对丈夫的爱。
    我们坐在那儿吃腌牛肉和土豆。热气从粉红色的肉上升起。我和父亲一样,特别喜欢吃腌牛肉上热乎乎的肥油。肉片越厚越好,肥油上面的小泡泡嘶嘶作响此起彼伏。可是丹尼尔和他的家人都把肥肉切掉,放到盘子边上。艾瑞看见我那么爱吃肥肉,也夹起一块尝了尝,可是她一点儿也不喜欢。迪普的鼻子放在门槛上,隔一会儿就呜咽几声,盼望他们把肥肉扔给它。依我之见,这个家里,这条狗吃得最好。埃斯米把花园里种的豆角和胡萝卜放到冷藏柜里保鲜。现在放在盘子里,翠绿和金黄相间,煞是好看。不过,因为放了一段时间,有股霉味儿。埃斯米自己做面包。她做的面包是我吃过的最好的面包,当然除了母亲做的面包之外。
    米里亚姆说:“乔恩·斯旺平白无故就打我。”埃斯米问:“你哭了吗?”“我像爸爸说的那样,还手了。”小姑娘说。“你不应该打人。”埃斯米说。丹尼尔伸出胳膊搂住女儿的肩膀。“乔恩·斯旺不会再打你了,宝贝儿。”“欺负小孩子的人是不会让你还手的。”艾瑞说。“米里亚姆撒谎呢,爸爸。乔恩·斯旺不是那种人。他从来不打人。”艾瑞俯身搂着小妹妹。“我说的对吗?米里亚姆。”“他就是打我了,”米里亚姆说,“艾瑞不系什么都知道。”“他没打你。”艾瑞很平静地说。她说话时和爸爸一样,摆事实讲道理,所以我们都相信她,不相信米里亚姆。艾瑞“不是什么都知道。”埃斯米说,纠正米里亚姆刚才说这句话时犯的一个语法错误5。我已经听出这个错误,和艾瑞会意地对视了一眼。米里亚姆哭了起来。“好了,好了,吃饭吧,你们俩。”埃斯米说。“我吃着呢!”米里亚姆一边哭一边大声嚷嚷。她就像一只小鸟,随时准备展翅飞翔。埃斯米伸出手摸了摸小姑娘的脸蛋儿,好像看她有没有发烧。我不由得想起妈妈抚摸我脸蛋儿时的情形,她安慰的话常常也是警告。“我们都钉在十字架上呢!鲍比·布鲁。”我看到米里亚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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