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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谁睡了这张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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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雷蒙德·卡佛
  翻译:小二
  电话是半夜打来的,凌晨三点,吓我们个半死。
  “快接,快点接!”我太太尖叫道。“老天爷,会是谁呀?快接电话!”
  我找不到灯开关,但还是冲到放电话的房间,在第四声铃声后拿起了话筒。
  “巴德吗?”一个女人说,听上去像是喝多了。
  “天哪,你拨错号了,”我说,把电话挂了。
  我打开灯,进了洗手间,就在这时,铃声又响了起来。
  “接电话!”我太太的尖叫声从卧室里传了出来。“看在老天爷的份上,杰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我真的是受不了了。”
  我冲出洗手间,一把拿起话筒。
  “巴德?”这个女人说,“你在干吗呢,巴德?”
  我说,“听着,你拨错号了,别再往这儿打了。”
  “我得跟巴德说话,”她说。
  我挂上电话,等到铃声再次响起,拿起话筒,把它放在座机的旁边。我能听见那个女人的声音,“巴德,请跟我说话。”我让话筒在桌子的一侧吊着,关了灯,随手把房门关上。
  回到卧室,发现台灯已经打开,太太艾里丝在被单下面屈着膝,靠着床头板坐着。她背后垫着个枕头,几乎把我这边的床全占了。被单一直拉到她的肩膀处。床脚处的床单和毯子也被拉了出来。如果还想接着睡的话(我是这么想来着的),得把床重铺一遍。
  “出什么鬼了?”艾里丝说。“电话线应该是拔掉的呀。我想是忘了。一个晚上没拔,就这样。真不敢相信。”
  艾里丝和我住到一起后,我的前妻,或孩子中的一个,为了骚扰我们,常在我们睡觉后打电话来。甚至在我和艾里丝结婚后,他们还这样做。所以我们总在上床前把电话线拔掉。这已成了个习惯。这次大意了,就这样了。
  “有个女的在找巴德,”我说。我穿着睡衣站在那儿,想上床,但没法上。“她喝醉了。往边上挪一点,亲爱的。我把话筒从座机上拿开了。”
  “她打不进来了吗?”
  “对,”我说。“你能否往那边移一点,再给我点盖的?”
  她拿起身后的枕头,把它放在床的一边。背靠床头板,挪了挪身子,又往后躺了躺。她看上去一点都不困,可以说是瞌睡全无。我上了床,拉过点被子。但床上铺的盖的全乱套了。我只有毯子,一点被单都没有,脚也从毯子下面露了出来。我侧过身来,面对着她,把腿曲起来,总算把脚给盖住了。我们应该把床重新铺一下,我该建议一下。但我又想,如果现在就把灯关了,我们还有可能接着睡一会。
  “亲爱的,可以把你那边的灯关了吗?”我尽量好声好气地说。
  “先抽根烟,”她说。“然后接着睡。把烟和烟灰缸拿过来。你怎么动都不动?我们抽根烟。”
  “还是睡吧,”我说。“看看都几点了。”钟就在床边上放着,谁都看得见它在说:三点半啦。
  “别这样,”艾里丝说。“经过这一番折腾,我得抽根烟才行。”
  我下床去拿烟和烟灰缸。我不得不走进放电话的房间,但没碰电话,甚至连看都不想看它一眼。自然,我还是看了,话筒还在桌子边上挂着呢。
  我爬上床,把烟缸放在我俩中间的被子上。点了根烟,递给她,又给自己点了一根。
  她在回忆电话响起时正在做的梦。“快想起来了,但记得不是很清楚。是和那个,那个,噢,想不起来和什么有关了,不确定,想不起来了。”她终于说道。“那该死的女人和她的电话。哼,‘巴德’,”她说,“真想给她一拳。”她把烟灭了,立刻又点着一根,喷着烟,冲着衣柜的抽屉和窗帘发楞。她的头发散着,披在肩上。她弹了下烟灰,把目光转向床脚,还在想刚才的梦。
  实际上,对她梦见了什么,我一点兴趣也没有,只想快点睡觉。我抽完烟,把它灭了,等着她抽完。我一动不动地躺着,一句话不说。
  艾里丝睡觉时常做些很激烈的梦,这很像我的前妻。她夜里在床上乱折腾,早上醒来浑身是汗,睡衣全粘在身子上。而且,和我前妻一样,她喜欢跟我讲梦的细节和它可能预示的东西。我前妻常在睡梦里一面大哭,一面把被子蹬掉,就像有人在对她动手动脚一样。有一次,在一个异常激烈的梦里,她一拳打在我的耳朵上。尽管我睡得很死,还是一巴掌打了过去,正打在她的额头上。而后,我俩就大叫起来,不停地大喊大叫了好一会儿。并不是因为我们弄疼了对方,而是俩人都给吓着了,直到我打开灯,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过后,我们常拿这件事说笑――在梦里大打出手。后来的生活里,比这严重得多的事接二连三地发生,我们往往想不起那个晚上了。甚至在嘲笑对方时,也没再提起过它。
  一次半夜醒来,我听见艾里丝在梦里磨牙。这件怪事就发生在我耳边,一下子把我给弄醒了。我轻轻摇了摇她,她停了下来。第二天早上,她告诉我她昨晚做了个恶梦,就不再往下说了。我没追问她到底梦见了什么。其实我不是很想知道,梦里的事情有那么糟糕?连再提一下都不愿意?当我告诉她她睡觉磨牙时,她皱了皱眉头,说得想点办法。第二天晚上,她带回家一个叫做‘夜间防护’的玩意儿(睡觉时,她得把它安在嘴里)。她不得不采取点措施,她说。不能老这么磨下去,不然的话,要不了多久,牙就磨没了。她坚持戴了一个礼拜左右,就不再戴了。说戴着不舒服,而且,很不美观。谁会去吻一个嘴里安着那玩意的女人,她说。显然,她有她的道理。
  还有一次,她一边打我的脸,一边叫我卡尔,把我给弄醒了。我捏住她的手指头。“怎么啦?”我说,“亲爱的,你怎么啦?”她不说话,只是捏住我的手,叹了口气,又躺着不动了。第二天早上,当我问到她昨晚梦见什么了,她声称什么梦都没做。
  “那么谁是卡尔呢?”我说。“你在梦中提到的卡尔到底是谁?”她的脸红了,说她从来就不认识一个叫卡尔的。
  台灯还亮着,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可说的了。想到话筒还在座机边上放着,得去把它挂上,再把电线拔了。然后,我们就该考虑睡觉这件事了。
  “我去把电话弄一下,”我说。“然后就睡觉。”
  艾里丝弹了下烟灰,说,“这次一定把线给拔掉。”
  我再次爬起来,去那个房间,开门,再开灯。话筒还在桌子边上挂着。我拿起来,放在耳朵上,觉得应该听见忙音,但里面什么声音都没有。我心血来潮地说了声,“喂。”
  “哦,巴德,真的是你,”那个女人说。
  我挂了电话,不等铃声再响,弯腰把电话线从墙上拔了出来。这可是个新鲜事,这个女人和她的巴德,简直太神秘了。我不知道该怎样对艾里丝汇报这个新的进展,但这肯定会导致更多的话题和进一步的揣测。我决定现在什么都不讲,等到吃早饭时再说。
  回到卧室,看见她又点了枝烟。我还注意到,已经是早上四点了。我开始着急了。现在是四点钟,马上就会是五点,然后是六点,然后是六点半,那就该起床去上班了。我躺了下来,闭上眼,决定先慢慢地数到六十,再提关灯的事。
  “想起来了,”艾里丝说。“我全想起来了。杰克,想不想听?”
  我停止数数,睁开眼,坐了起来。卧室里到处是烟,我也点了一根。不听又能干吗?让睡觉见鬼去吧。
  她说,“我梦见有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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