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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蒙德·卡佛著
  马英译
  那天早上她在我肚子上倒了Teacher's,然后舔掉。那天下午她想从窗户跳出去。
  我说:「荷莉,不能再这样子下去了,这种情况一定要结束。」
  我们坐在楼上一间套房的沙发上。旅馆里有很多空房间,但是我们需要一间套房,可以走动和说话的地方。于是那天早上我们把汽车旅馆的办公室关了,到楼上的一间套房。
  她说:「杜恩,我很痛苦。」
  我们喝着掺了冰块和水的Teacher's。我们在中午之前睡了一会儿。然后她下床,威胁说要穿着内衣跳出窗外,我得把她抱住。虽然这里只有两层楼高,但就算是这样也够瞧了。
  「我受够了,」她说:「我再也受不了了。」
  她把手放在脸颊上,闭上双眼。她的头来回摇动,发出这种喃喃的声音。
  看着她这样子我很痛。
  「受不了什么?」我说,但是我当然知道。
  「我不必再对你说一遍,」她说:「我疯了,我没有自信了。我以前那么有自信。」
  她是个刚过卅岁的美丽女子。身材高挑、一头黑色长发、碧绿眼珠,是我认识唯一有绿眼珠的女人。我以前常赞美她的绿眼珠,她告诉我就是因为那双眼珠,她知道她自己将来一定很不凡。
  难道我不知道!
  每一件事都让我很难过。
  我可以听到楼下的电话声。它已经响了一整天了,就连我在昏睡的时候都听得到。我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听着电话声,想着我们会发生什么事。
  但是也许我应该看着地板。
  「我的心碎了,」她说:「它变成一块石头。我没用了,反正已经没救了,我一点用也没有了。」
  「荷莉,」我说。
  当我和荷莉刚搬到这里,接下旅馆经理的工作时,我们以为我们终于时来运转了。房租免费、水电免费,外加一个月三百元的薪水。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差事了。
  荷莉负责会计,她对数字很在行,房间出租大多都是她在负责。她喜欢和人接触,人们也喜欢她。我则负责庭园、除草、修树、保持游泳池的清洁、修理一些小东西。
  第一年一切都很顺利,我晚上还兼另一份差,我们开始往前进。我们有计划。然后某一天早上,我也不知道,我在一间房间内铺浴室地砖,这个墨西哥清洁女工刚好进来打扫。雇用她的是荷莉。我以前真的没怎么注意到这小女工,虽然我们碰面时会讲讲话。她叫了我一声,先生,我记得。
  总之,一件事跟着一件事来了。
  那天早上之后,我开始注意到她了。她是个端正的小女工,有一口美丽的白牙,我常看着她的嘴。
  她开始叫我的名字。
  有一天早上,我正在修理一间浴室水龙头的皮圈,然后她进房间打开电视,就像女清洁工常做的动作。我是说,她们打扫时都会这样。我停下手边的工作,然后走出浴室。她看到我很意外,然后微笑着叫我的名字。
  就是在她说完后,我们就躺在床上了。
  「荷莉,你还是个很有自信的女人,」我说道:「还是没人比得上你,别这样,荷莉。」
  她摇头。
  「我心里有个东西已经死了,」她说。「虽然花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是它死了。你杀死它了,你把它活生生杀死它。现在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她把杯里的酒喝完,然后开始哭。我过去抱着她,但是没有用。
  我帮我们又倒了酒,然后看着窗外。
  两辆挂着别州车牌的汽车停在办公室前面,两个驾驶正站在门口讲话。其中一个说完话,张望了一下旅社,手托着下巴。还有一个女人,她把脸贴近玻璃窗,用手遮挡着眼睛,往里面窥视。她拉了拉门,看是否锁着。
  楼下的电话铃开始响了。
  「就连没多久前我们做那件事的时候,你还在想着她,」荷莉说。「杜恩,这很伤人。」
  她接下我递给她的酒。
  「荷莉,」我说。
  「这是真的,杜恩」她说:「不要和我辩。」
  她穿着内衣和胸罩,手上拿着酒杯,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荷莉说道:「你已经超出婚姻的限度了,你杀死了信任。」
  我跪了下来开始求她,但是我脑袋里正在想花妮塔。真可怕,我不知道我会发生什么事。
  我说,「荷莉,亲爱的,我爱你。」
  停车场有人按了一长声喇叭,停下来,又开始按。
  荷莉擦拭她的眼睛。她说:「给我倒杯酒,这掺太多水了。让他们尽量按好了,我管它的。我要搬去内华达。」
  「不要去内华达,」我说。「你不要说气话,」我说。
  「我才没说气话,」她说:「内华达没什么不好。你可以和你的清洁女工待在这里,我要搬去内华达,不去那里就死了算了。」
  「荷莉!」我说。
  「荷莉个屁!」她说。
  她坐在沙发上,把膝盖收到下巴底下。「再给我一杯酒,你这王八蛋,」她说。她又说:「按喇叭按死好了。叫他们去『旅人客栈』大便撒尿,那不是你那个清洁女工现在待的地方吗?倒一杯酒给我,你这王八蛋!」
  她抿了抿嘴唇,用她特有的眼神看了我一眼。
  喝酒这回事很滑稽。每当我回想以前,我们所有重要的决定都是在喝酒的时候出现的,甚至在讨论要不要戒酒时,我们还是拿着半打啤酒或威士忌,坐在厨房或外面的野餐桌。当我们下定决心搬到这里,接下旅馆经理的工作,我们已经好几个晚上喝着酒,评估着这件事的优点和缺点。
  我把最后一点Teacher's倒入我们的杯子里,加了冰块和水。
  荷莉离开沙发,横躺在床上。
  她说:「你和她在这张床上过吗?」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脑袋里想不出一句话。我把杯子给她,坐在椅子上。我喝着我的酒,想着一切将永远不一样了。
  「杜恩?」她说。
  「荷莉?」
  我的心跳变慢了,我等待着。
  荷莉曾是我唯一的爱。
  和花妮塔这件事是一个星期五次,早上10点和11点之间。没有固定的房间,依她当时在哪里里打扫而定。我就直接走进她正在打扫的房间,关起身后的房门。
  但多半我们都是在11号房。11号是我们的幸运房间。
  我们对彼此都很温柔,但迅速。感觉还好。
  我想荷莉说不定可以熬过去,我想她要做的就是放手一试。
  我呢,我还是继续兼夜差,连猴子都会做那份工作。但是这里的事情很快就一蹶不振,我们已经没有心思去管它了。
  我不再清理游泳池,它开始布满绿色的东西,最后房客也不游泳了。我也不再修理水龙头、铺地砖、补漆剥落的墙壁。嗯,事实是我们俩都喝得很凶。如果真的想喝醉,那是需要花时间和精力的。
  荷莉登记房客的工作也没做好。她要不是房租多算了,就是没收到该收的钱。有时候她把3个人安排在只有一张床的房间里,要不然就是她把一个人安排在有一张特大床的房间里。房客有好多抱怨,有时候还有闲言闲语。人们开始打包,搬到别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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