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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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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这是个简单和不可避免的事实。尽管这样,他还是坐在旅馆的阳台上,研究火车时刻表。他还打听从马赛到敖德萨的航班的情况。他其实是知道的,到了这样的时刻,他不可能不知道。但在他最后一批信件中的一封里,他告诉他妹妹他的身体日益健壮。
  很久以来,他就对文学创作失去了兴趣。一年前,他差一点就没能完成《樱桃园》。写这部话剧是他一生里最艰难的一件事。写到后来,他每天仅能写六,七行。“我失去了热情,”他写信告诉奥尔加,“我觉得我作为作家已经完蛋了,写的东西一钱不值,一点用处都没有。”但他并没有停止,于1903年10月写完了该剧本。这是他生平最后的一部作品,除了一些信件和几折日记外,他再也没写过任何东西。
  1904年7月2号,刚过午夜,奥尔加找人去请席威尔医生。情况很紧急,契诃夫昏迷不醒。两个度假的年轻俄国人正好住在隔壁的房间,奥尔加敲开他们的房门求援。两人中的一个已经睡下,另一个还在抽烟看书。他忙跑着去找席威尔医生。“在那个七月闷热的夜晚,他脚下砂砾发出的沙沙声。至今还回响在我耳边。”奥尔加后来在她的回忆录里这样写道。契诃夫开始出现幻觉,谈论海员,还夹着些与日本人有关的东西。“你不该把冰放进空空的胃里。”当奥尔加把冰块放在他的胸口上时,他说道。
  席威尔医生赶了过来,他在打开医疗包时,眼睛一直都没离开躺在床上喘息的契诃夫。病人的瞳孔已经放大,太阳穴上全是汗。尽管席威尔医生知道契诃夫大限将至,他脸上并没有流露出任何表情,他不是个情绪化的人。他是个医生,曾宣誓要尽自己最大努力来拯救病人。而且,契诃夫还在死亡线上微弱地挣扎着呢。席威尔医生准备好针管并给契诃夫注射了一针茨酮。这本来是为了加快他的心跳,但没有用――当然,这时候,什么药都没有用了。尽管这样,当医生示意奥尔加他需要氧气时,契诃夫突然清醒过来,他轻声说道:“有什么用?不等氧气运到,我已经是具尸体了。”
  席威尔医生一边揪着自己的大胡子,一边看着契诃夫。作家的脸颊深陷,脸上蜡黄蜡黄的,喘气声刺耳。他知道这也就是几分钟的事了。他突然起身,一声不吭地走到墙上装着部电话的侧间里,看了看电话的使用说明。如果他按大努力来拯救病人。而且,契诃夫还在死亡线上微弱地挣扎着呢。席威尔医生准备好针管并给契诃夫注射了一针茨酮。这本来是为了加快他的心跳,但没有用――当然,这时候,什么药都没有用了。尽管这样,当医生示意奥尔加他需要氧气时,契诃夫突然清醒过来,他轻声说道:“有什么用?不等氧气运到,我已经是具尸体了。”
  席威尔医生一边揪着自己的大胡子,一边看着契诃夫。住一个按钮并摇一下边上的把手,他就能接通旅馆底层的厨房。他拿起话筒,放在耳边,并按照说明书所说的那样操作。终于有人接了电话,席威尔医生要了瓶旅馆里最昂贵的香槟酒。“几只酒杯?”楼下的人问到。“三只!”医生对着话筒大声吼道,“快点,听见没有?”这是个灵光一现的决定,这个举动在这样的时刻是如此的恰如其分,简直就像是命中注定的似的。
  香槟被一个看上去很疲惫的年轻人送了上来,他金黄的头发乱糟糟地立在头上,制服裤皱皱巴巴的,裤缝早没了,由于匆忙,上装的一个扣子都还没扣上。他看上去就象个在凌晨偷空休息(比如,正歪在把椅子上打盹)的伙计,突然听到一阵刺耳的电话玲声――老天爷!――不等他明白过来,就被一个领班的摇醒,让他给211房间送一瓶酩悦香槟(Mo?t),“快点儿,听见没有?”
  年轻人一手拿着个冰着香槟的银质冰筒,一手托着放着三个精致水晶酒杯的托盘的,走进了房间。他把冰筒和杯子放在桌子上时,伸着脖子朝另一个房间看了看,那里传出一个人的急促的喘息声,这声音听上去非常恐怖。年轻人把下巴埋进衣领里,不想去听那越来越刺耳的呼吸声。他正对着着窗外漆黑的城市发愣時,一个看上去很威严,留着大胡子的人往他手里塞了一把硬币――捏在手上就知道,这是笔很丰厚的小费。突然,房间的门打开了,没走几步,年轻人已站在房间的外面,他张开手,吃惊地看着手上的硬币。
  就像做其他任何事情一样,席威尔医生有条有理地开着香槟酒的软木塞,他尽量减小瓶塞发出的带欢庆色彩的爆破声。倒了三杯香槟酒后,出于习惯,他顺手用木塞把酒瓶塞上。他端着杯子来到床前,奥尔加松开了她一直握着的契诃夫的手――这只手烧得她手指发烫,她后来说道。她在他头的后面垫了个枕头,然后把冰凉的盛着香槟的酒杯放在他的手里,并合拢他的手指。契诃夫,奥尔加,还有席威尔医生,互相看了一眼。他们没有碰杯,没有什么可以干杯的,在这个时候能为什么干杯?为死亡?契诃夫调集了他剩下的全部精力,说道,“真是好久没喝香槟了。”他把酒杯靠着嘴唇,喝干了杯中的香槟。过了一两分钟,奥尔加把空杯子从他手上拿了下来,放在床头柜上。契诃夫侧了一下身,他合上了眼睛并叹了口气。一分钟后,他停止了呼吸。
  席威尔医生从床单上拿起契诃夫的手,把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上,又从背心口袋里掏出一只金表。他打开表盖,看着秒针慢慢地走着,非常缓慢地走着。他在检测契诃夫的脉搏时,让秒针在表面上走了整整三圈。这时是凌晨三点,房间里还是很闷热,巴登威勒正遭受着多年来最恶劣的热流的袭击。两个房间的所有窗户都开着,但一丝风都没有。一只硕大的长着黑翅膀的飞蛾从窗口飞进来,“砰”的一声撞在灯罩上。席威尔医生松开契诃夫的手腕,说道:“结束了。”他合上表盖,把表放回背心的口袋里。
  奥尔加很快地擦干眼泪,并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她感谢医生的服务。他问她是否需要点镇静药――鸦片酊,或者几滴缬草油。她摇了摇头,但她确实有个请求,在通知官方和让报界知道之前,也就是在契诃夫不再属于她之前,她想和他再单独呆一会儿。医生您能帮这个忙吗?能否晚一点把这里刚刚发生的事情告诉别人?
  席威尔医生用手背捋了捋自己的大胡子,为什么不呢?现在就让人知道和再等几个小时又有什么差别?剩下的事也就是填张死亡证明书,这可以在早上去他的诊所去办理,他还可以先睡上几个小时。席威尔医生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在他准备离开时,他咕噜了几句表示哀悼的话。奥尔加低着头。“很荣幸。”席威尔医生说道。他提上他的包,离开了房间。从某种意义上说,离开了历史。
  就在这时候,香槟酒的软木塞从酒瓶里蹦了出来,泡沫沿着酒瓶流到了桌子上。奥尔加回到契诃夫的床前,她坐在一个脚凳上,握着契诃夫的手,不时抚摸一下他的脸。“没有人的声音,没有日常的吵杂,”她写道,“只有美,宁静,和死之庄严。”
  她和契诃夫一直呆到天亮。花园里的画眉鸟开始啼鸣,接着从楼下传来了桌椅搬动的声音。没多久,说话的声音也传了上来。就在这时,响起了敲门声。当然,她想,肯定是某个政府的办事员,或者是警察局的,来找她问些问题和填表格。也许,仅仅是也许,是席威尔医生带着个殡仪馆的人回来了,来帮着处理契诃夫的遗体,好把它运回俄罗斯。
  但是,进来的却还是那个几小时前送香槟酒来的金发年轻人。然而现在的他,裤子烫得平平整整,两条裤缝笔直,制服上的每颗扣子都扣得好好的,简直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他一点睡意也没有,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胖乎乎的脸也刮得干干净净,一副急于讨好的样子。他手里拿着个插了三支长茎黄玫瑰的瓷花瓶,在把花献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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