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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刘光第和那桐:晚清京官一穷一富的两个极端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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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是刘光第的个性并不适合混迹官场。

刘光第从小在艰难困苦中长大,个性强硬方刚,能吃寻常人不能吃之苦。《年谱简编》记载,有一次他走在路上被疯狗咬伤,怕感染病毒,他硬是从附近人家借了把菜刀,硬生生地把伤口周边的肉都挖下来了,一八八六年(光绪十二年丙戌)二十七岁时,“常步行富泸间,为瘈犬所伤。从乡人借厨刀削去伤口,乡人围观骇叹。”[15]此举断非寻常人所能为,可见其性格之强。

刘光第的另一个性格特点是内向、孤介。对于社交活动,刘光第既不擅长,也不感兴趣。除了必不可少的礼仪,比如师门的三节两寿之礼[16],平日“少交游,避酬应”[17]。偶尔应酬,也多独坐“寡相谐”,坐在那儿不和别人交流。胡思敬说他“恂谨寡交,稠人广坐中,或终日不发一言,官刑曹十余年,虽同乡不尽知其名”。他当了十年官,连同乡都没认全。他这样做,原因当然主要是对官场上的喧嚣浮华十分看不惯,也不愿意对高官做谄媚之态。刘光第也说自己“冷僻犹昔”“在人稠中”他“不善作便佞趋承之状”,以至于“众皆木石视之”[18]。这样的性格自然影响他在官场中广结机缘,导致迟迟不能升迁。

刘光第的收入中缺少外官“馈赠”等灰色收入,这是因为入仕不久,他就立志要做清官名臣。1889年,也就是进京为官的第二年,他就在家信中说,自己要效仿康熙朝的名臣魏象枢,有了亲戚的资助,就不收什么灰色收入,而是力图保持清廉之节:

昔康熙时魏敏果公(名象枢)为一代名臣,俗所称保荐十大清官者也。其初得京官时,亦患无力,不能供职,其戚即应酬之,后来竟成名臣。(有人接济,免致打饥荒,坏人品,此亦魏公之福也。)[19]

因为立志做名臣,刘光第十分爱惜羽毛,其清廉程度远过于曾国藩。步入官场之初,刘光第也一度和光同尘,接受过一些馈赠。[20]后来,随着做清官名臣的人生设计日益清晰,他开始拒绝被绝大多数官员视为正常的馈赠:“兄……不受炭别敬(方写此信时,有某藩司送来别敬,兄以向不收礼,璧还之)。”[21]甚至连好朋友的帮助他也不要,因为他不想沾染任何灰色收入。有个好朋友发了笔小财,得到三四千两白银,想帮他一把,也被他拒绝:“京中今年结费太坏,用颇不敷。抡三(刘光第的朋友王抡三)已补员外,别项进款约三四千金,平时颇知兄,常欲分润,露于言句,不知兄不敢受也。”甚至有人看他成天穿着破旧衣服,想给他两件衣服,他也不要:“赵寅臣欲出京时,欲以纱麻等袍褂相送,因兄所穿近敝故也,兄亦婉而却之而已。”[22]这样他就失去了“他人馈赠”这一京官颇为重要的收入来源。

及至后来,因参与变法而获得重用后,他的作风在军机中也独树一帜。升了官,别人都要给报信的太监赏钱,只有他一个钱不给:“向例,凡初入军机者,内侍例索赏钱,君持正不与。”不仅如此,谁家有事,他也不随礼:“礼亲王军机首辅,生日祝寿,同僚皆往拜,君不往。军机大臣裕禄擢礼部尚书,同僚皆往贺,君不贺。谓:‘时事艰难,吾辈拜爵于朝,当劬王事,岂有暇奔走媚事权贵哉?’其气节严厉如此。”[23]

当了军机章京,别人每年都可以收到大笔外官送的礼金,只有他一文不要:“(光第)性廉介,非旧交,虽礼馈皆谢绝。既入直枢府,某藩司循例馈诸章京,君独辞却。或曰:‘人受而君独拒,得毋过自高乎?’君赧然谢之。”[24]

如此做官之法,使得他升官反而更为赔钱,每年要赔五百两。他在家信中说:“兄又不分军机处钱一文(他们每年可分五百金之谱,贪者数不止此)……如不当多时,所赔犹小;如尚不能辞脱,则每年须干赔五百金。”

基于以上原因,刘光第的生活自然摆脱不了困窘。他在书信中描述自己的生活说,因为今年收入少,所有家务都是老婆带一女仆亲自干:“兄今年京中尤窘迫非常,……以致连厨手亦不能请了,全是一婢女与敝室同操作,日无停趾。”[25]家里越发破旧得不像样子:“盖去夏大雨后,顶槅全漏,烂纸四垂,屡次觅裱糊匠不得(通京俱从新裱糊,匠人忙极)。及觅得,又以价太昂,屡相龃龉,直至冬月,始迫于不得已,费十余金,乃收拾完好。……惟是顶棚末裱好时,客厅诸事,俱颇潦草。”[26]

这种贫困状况贯穿了刘光第京官生涯的始终。一般人苦熬苦做京官,一是期望能在级别上快些升上去,二是期望能放到外地做地方官,收入可以名正言顺地大涨。资助他的族叔也是这样期望的。可惜,因为参与维新变法,刘光第没有迎来自己经济状况改善的那一天就断送了性命,他的族叔也没能收回投资。他在变法失败后被捕之时,连执行抓捕任务的官兵都惊叹他家之穷:“缇骑见家具被帐甚简陋,夫人如佣妇,皆惊诧曰:‘乃不是一官人!’”[27]



作为一个庞大的群体,京官的生活水平自然不尽相同。虽然明清两代的京官通常都很穷,但并不是说所有京官都生活在困窘之中。京官之中,也有少部分人身处巨富阶层,这些人一般分两类。一类是立身不谨的重臣、权臣,因为掌握的资源广而巨,夤缘攀附者门庭若市,所以营私肥己的空间很大。典型代表当然非清中期的和珅和晚期的奕劻莫属。

另一类是“肥缺”官员。京官中有些职务,表面不显山露水,但“实惠”却非常之巨,比如内务府及户部的某些职官、银库官员、各榷关税务官员等。但是他们绝大多数是满人,这是因为清代的“首崇满洲”的民族政策。王志明说:

中央机关的满缺最多,据《清朝文献通考》的记载,1785年朝官中满洲缺、蒙古缺、汉军缺、汉缺分别是2751、253、142、558名,其中户部和工部的某些机要部门,如银库、缎匹库、火药局等,全为满缺所独占。可见要津和中央机关为满人所控制,牢固了满人的统治权。[28]

这类满族京官自然活得特别滋润。那桐就是其中的代表。

那桐是中国近代史上的一位重要人物,晚清历任户部尚书、外务部尚书、总理衙门大臣、军机大臣、内阁协理大臣等要职,对晚清政局产生了重要影响。在这里我们不论其政绩,只来看一看他的经济生活。

那桐乃内务府镶黄旗满洲人,叶赫那拉氏,咸丰六年(1856年)生于北京。他的家族是内务府世家,家资丰厚。不过和大部分内务府纨绔子弟不同,他自幼肯于读书,并且取得了举人功名,这在满人中算得上相当难得,所以被人称为晚清“旗下三才子”之一。他又颇有办事才干,在满族官员中属于一位“能员”,所以升迁之路相当顺遂。

那桐留下了一本日记,读这本日记,我们发现,从青年时代起,那桐的生活就是极为优裕,甚至奢华的。

那桐的住宅位于金鱼胡同,这是一座豪华宅邸,是一座横向并联的七跨大院,占地二十五亩之多,房屋约三百多间。特别是其中的“那家花园”,“台榭富丽,尚有水石之趣”,[29]闻名京师。

《那桐日记》起自光绪十六年(1890年)。从日记记载来看,那桐几乎天天都在饮宴应酬、唱戏听曲中度过,生活既按部就班,又富足滋润。比如光绪二十二年(1896年)三月,他共有十九天赴宴或者在家宴请别人,约晚饮,到同兴楼小食,赴福寿堂之约,在家晚饮,赴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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