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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
    “泰太……去……世……了。”
    “什么?”
    “她……去……世……了。”
    “谁?”
    “泰太……”
    停了好久,我等待努尔的反应。
    “你他妈的跟我开玩笑吗?”他最后说道,粉嘟嘟的胖脸蛋现出惊恐的神色。他眉头紧锁,闭着眼睛,双唇紧闭,推了一下小尖鼻子。“噢,天啊!”他一脸忧伤,“我本来只是过来取几张影碟,却发生了这样的事。”他吃惊地张着嘴,下唇颤抖着。他想哭,但却没有哭出来。我盯着他,直到最后他冲我大喊:“出去!”
    我跳起来,赶紧跑回到泰太的房间。祖拜达和阿姆图·菲达也坐在这里抽泣着,她们应该是刚刚哭过。雅思明和阿米娜看起来疲惫不堪,她们的脸颊湿润,神情有些慌乱。雅思明嘴唇抽搐。我仍然可以听出她口中微弱的声音:“艾米!”菲达坐在她前面,浓黑的睫毛膏从眼睛那里顺着她光滑白皙的皮肤流下来。菲达是个强壮的阿拉伯女人,又瘦又高,一头红发。她颧骨高,肌肤紧致,眉毛尖细,朝着瘦瘦的鼻子生长。我的叔叔和阿姨们几年来一直试图让她和艾胡德大伯搬到拉肯巴,但是她不愿意。这就是他们一家至今还住在圣彼得斯大街的原因。
    我听着《古兰经》以及人们的呻吟声、悲哭声。突然,警笛声从外面传来。我顺着走廊向前门望去,一辆救护车停在了我家门前。妈妈奔向门廊。“快!快!把泰太带过来。救护车来了!”她向两个医护人员跑过去。“我婆婆,”她喊道,“她在里面。”
    两个医护人员都是白人,大块头,比我们家里人都高。他们穿着深蓝色的制服,黑色系带靴。制服看起来像连体的工作服,可能只是裤子和衬衫,但是我看不出来从哪里分开。他们走起路来昂首挺胸,其中一个人拎着一个医疗箱。他俩来到我祖母的房间,屋里的人们面面相觑,一脸疑惑的神情。爸爸没理会他们,阿米娜和雅思明姑姑对视片刻,也没有说什么。阿萨德医生冲进卧室。“对不起!”他对医护人员说,“我是雅库布·阿萨德医生。这里有人去世了,几个小时之前。”阿萨德医生来自黎巴嫩。他英语说得很流利,澳大利亚口音,但能明显地听出来不是他的母语。他是个年轻医生,四十多岁,唯一能显露出岁月痕迹的是他的额头发际线后移成了窄窄的拱形。阿萨德医生多次在不同场合下跟我的家人说,他总有一天会成为一名政治家。他每周都和鲍勃·卡尔总理会见一次,与他讨论澳大利亚中东族裔社区当前面临的问题。自从几个月前的拉肯巴警察局枪击案发生之后,这一问题日益凸显。
    两个医护人员中肤色较浅的一位皱着眉头看着医生。“二十分钟前一个叫蕾拉·亚当的人打的电话。”
    “尤切维德·亚当几个小时前去世了,她是蕾拉的婆婆。”阿萨德医生解释道。艾胡德大伯过来看是怎么回事。他抓着夹克的翻领,在手指间揉搓。我试着去了解他为什么没有哭。他的确能够控制自己。我真希望可以钻进他的脑袋里看看他到底在想些什么?难道是因为长子的身份使他一直忍着?此时方知,我很幸运,因为我不是兄弟姐妹中年纪最大的那个。不知道将来某一天哥哥比拉勒是不是也要被迫如此坚强?我起身去找妈妈。我要到外面去,起身经过艾胡德大伯身边。“努尔在哪里?”他十分平静地问我。
    “啊,他在我的房间。他没事。”我说。我穿过走廊,沿着楼梯下楼。我的妹妹璐璐和阿比拉在门廊那里站着。阿比拉是我们家中年龄最小的,她比其他人都幸运,是在拉肯巴出生的。也是从那时候起,我父亲意识到打骂不是教育孩子的好办法;也是在那时候,我们家的收入好了点,房间也多了些,可以置办些新家具,买一台电视和一些玩具,我们还有了自己的床。阿比拉出生的时候,父母开始溺爱孩子,这也是为什么她总喜欢哭。她“咿咿呀呀”一哭就引起别人关注,但是今天她没有出一声。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明白泰太去世了,懂不懂这意味着什么?但是,她似乎弄明白了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她的眼泪和唧唧歪歪今天都不管用,没人管她。她只是顺着栏杆往外看。那双棕色的大眼睛和光滑的圆脸蛋像个桃子。我为她难过,我的小妹妹,她今天只能自己照顾自己了,只有璐璐陪着她。哥哥哪里去了?他是我们之中唯一到年龄上高中的。他可能还在上课,还不知道他的泰太已经去世。妹妹尤切维德呢?她钻进哪个地缝消失了?
    我走到停着救护车的路边。车的后门开着,妈妈在里面坐在担架边上耐心地等着。时间仿佛过了一天一夜,新的一天到来了似的,但是现在甚至还不到三点钟。太阳依旧当空照,孩子们还没有放学经过凯特琳大街回家。邻居们纷纷出来看我家出了什么事情。从我家往下走过四个门就是艾姆·纳比尔的家,她们是这条街上唯一一家和我们属于同一个部族的人。艾姆·纳比尔跟我妈妈是好朋友,她跟她丈夫站在她家门廊上往外看。她可能以为和几个星期前,我们隔几天就要为祖母叫救护车一样,这次又是为祖母叫了救护车。如果她知道艾姆·艾胡德死了,一定会很伤心,但是现在看来,她只是很担心。马路对面是艾姆·费萨尔的家,她是我朋友奥马尔的妈妈,她和两个年龄最大的女儿站在外面盯着救护车,艾姆·费萨尔和她的五个女儿都戴着希贾布5,这是我们部族的女人和逊尼派女人的主要区别之一。并不是部族不再信奉希贾布,而是按照我们的学者所说,她们被西方文化腐蚀了。我们部族没有很多学者,这也是我们问题多多的一部分原因。艾姆·费萨尔是个体型有些胖的女人。有一次奥马尔跟我妈妈说,他觉得我妈妈很漂亮,我妈妈说:“你妈妈也很漂亮。”当时奥马尔和我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好像我们心里都清楚那是个谎话。为了打破尴尬的沉默,我对奥马尔说:“她的确有副亲切的面孔。”
    紧挨艾姆·费萨尔家的是艾姆·穆罕默德的家。她和她的家人都是什叶派教徒,像部族人一样信仰十二伊玛目。艾姆·穆罕默德是我妈妈的另一个朋友,她比我妈妈年长许多,也比艾姆·费萨尔和艾姆·纳比尔年龄大。她一直跟我祖母相处得很融洽。孙儿们是她们的主要共同话题。我记得有一次艾姆·穆罕默德跟我祖母说她很怕死,祖母笑着说:“没有比那更美好的事情了。”艾姆·穆罕默德也很胖,但是她年纪比较大,胖不胖也就无所谓了。每天早晨,她沿着凯特琳大街一家一家地喝咖啡。有一次她敲我家的门,我把门打开,她一看见我就说:“为什么你们家总锁着门?”
    在邻居的围观下,医护人员和艾胡德大伯还有阿萨德医生一起出来了。他们走向急救车,我妈妈满腹狐疑地盯着他们。“尤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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