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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里和祖拜达被引领着坐上一辆等在门外的白色奔驰敞篷车的后座上。月光下,敞篷车车身发亮。部族里的人说,他们的生活从婚礼这天起真正开始了。我想象着自己的生活将来也会这样,在什么地方,与我的妻子一起开始。当专职司机载着我们缓缓驶离婚礼现场,我也会回头看着一百多位家人向我们挥手道别。我将一直生活在虚幻中,直到我的姑娘远渡重洋来到我们这片沙漠的海岸。我站在父母的身边看着敞篷车发动起来,带着新婚夫妇离开招待所。祖拜达和阿里回头望着我们,露出洁白的牙,憨笑着,向我们挥手。大家都挥手,有人因为喝多了摇摇晃晃,有人困得直打哈欠,但是大家都在笑。因为我们都知道部族的生活还要继续。这一切发生时,我只有九岁,但当时的情景总是历历在目。月光皎洁,夜色清凉,奔驰车缓缓驶离班克斯敦的街道,尤切维德的孩子们在车后高声欢叫:
    “阿拉-矣-汉尼昆!”“阿拉-矣-汉尼昆!”
    注释
    1 悉尼西南部小镇,距悉尼市中心十五公里。
    2 科幻电影《星球大战》中的怪物。
    3 Cir-作为英语构词的前缀,意思是圆、环,也有“迂回的,环绕的”意思。
    4 指性欲被激起而没有得到发泄的男人。
    5 雀巢公司生产的一种覆盘子口味的甜食。
    
    
    艾胡德的母亲
    
    
    这一切发生时我只有十一岁,但当时的情景总是历历在目。就在我要去学校时,母亲让我到祖母那里坐一坐。我已经好几天没有去看泰太了。她每天晚上都因为腿疼而尖叫难眠。她的双腿呈褐色,肿胀得像要破了似的,上面布满了红色的痂。泰太常让妹妹尤切维德坐在她的腿上,这样她觉得舒服些。尤切维德仍然在为祖母跑前跑后。她和祖母同睡一张床。有时凌晨一点,泰太会小声对她说想要水瓶,尤切维德就跑到冰箱前去给她拿。冰箱里总有为泰太准备好的三瓶冰水。泰太睡觉时,尤切维德也上床睡觉。早上尤切维德离开泰太去上学,下午放学她便回到泰太身边。祖母的床已经很旧了,我猜想自从她和祖父——我的杰都1,来到澳大利亚,就一直使用这张床,但我从来没有真正问过此事。这是一张钢床,特别重,木质的床头板,通体用粉色油漆刷了一遍又一遍。泰太睡在一个两倍于一般长度的枕头上,尤切维德也经常把头枕在上面。她身上的味道和泰太一样,像一种阿拉伯香料的气味。
    尤切维德走出泰太的房间,从我身边经过。她背上背着书包,手上捧着毛巾,长长的黑发盘成一个小圆髻。她矮小而结实,像个小女人似的。她看上去有些激动,我知道为什么。
    “好的,但只能待一分钟,”我对母亲说,“我得早点儿去学校,我们今天举行游泳嘉年华。”我穿过前门通向客厅的走廊。这里,除了天花板上的烟雾警报器和挂在挂镜线上的时钟,其他地方基本上一直是空的。烟雾警报器和时钟都没有放电池。时钟来自拉肯巴一家穆斯林书店,它里面有一张圣殿克尔白(伊斯兰教最神圣的地方)的图片,背景有水印,形状像清真寺。过去它还好用时,每小时都会发出响声召唤人们祷告,但声音模糊不清,就像被一辆小汽车碾过一样。电池没电了是皆大欢喜的事情,因为它每晚都让我们心烦,可没有人抱怨过一句,唯恐亵渎神明。走廊的右手边是我父母的房间,左手边是我的房间。在拉肯巴的房子里我只需和大我一岁的哥哥比拉勒分享一个房间。走廊尽头,屋子分成两个房间,一个是泰太和尤切维德的,另一个是大客厅。卫生间就挨着泰太的房间,可是对她来说还是太远了,她得用便盆。
    泰太房间的门开着,爸爸和艾胡德大伯坐在里面陪着她。“噢,嗨,阿姆,”我对艾胡德大伯说,“您来得真早。”
    “我昨晚在这儿睡的。”他说。
    父亲一直告诉我,要把阿姆·艾胡德当成祖父看待。从某种意义上讲他当之无愧。我的祖父四十七岁时就去世了。他是面包师,爸爸告诉我他非常强壮,能用肩膀担起两袋一百公斤的面粉。祖父是我们这个部族的成员中第一个死于澳大利亚的人。祖父去世时我爸爸十一岁,艾胡德大伯二十一岁,正准备结婚。为了照顾一家老小,他推迟了一年婚期。他告诉我他认为,作为长子,自己对巴特·艾姆·艾胡德一家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这是艾胡德大伯第一次留宿,非常奇怪。他像个小孩子一样坐在泰太身边。他身材矮小而肥胖,经常穿一件宽松的棕色马球衫,但是今天他却穿了黑色套装。他坐在那儿,手指捏着夹克衫的翻领轻轻地摩挲着。艾胡德大伯尖鼻子、黑眼睛,脸上浓密的黑色短胡须已经开始变白。尽管他和爸爸长得很不一样,但不知怎么的,一眼望去,他们就是亲兄弟。爸爸瘦削而健壮,身材像范达梅2,山羊胡子。
    “过来坐下。”爸爸对我说。我看见泰太在床上坐着,她看上去不开心。她以前很胖可现在却很瘦。每次去医院,医生都会从她身体里抽出很多液体。看到她变得那么瘦,我很伤心。记得小时候,如果爸爸打我,我就爬到泰太的肩上看着她把爸爸赶走。她用有力的手臂轻轻拨一下,就把爸爸推开。她虽然有劲儿,但胳膊上的肌肉很柔软,像装了温水的塑胶袋子,挥动时皮肉微微颤动,现在已经瘦得皮包骨。泰太满头银发在脖颈四周披散开来。我紧挨她坐在床上,她看我时皱着眉头。我什么都没说只是盯着前面。艾胡德大伯从轮椅下取出泰太的便盆拿进卫生间。爸爸坐在我旁边笑了笑。自从泰太生病,这间卧室里一直放着几把椅子。挨着泰太床边还有两把椅子和那张轮椅。每当有机会坐到轮椅上,我都喜欢试试看向后仰成什么角度能翻过去。祖母房间的门一直敞开着,一把椅子靠在门上。不久前,也就是在泰太搬来和我们一起住之前,这个房间属于尤切维德。现在仍然可以看到小姑娘房间的痕迹。墙壁是粉色的,左手边还有一张鲜艳的《小熊维尼》海报。房间里还有一张祖母和尤切维德的照片,因为掉下来摔过一次,所以相框上没有玻璃。照片上泰太正把一个插了花的花瓶递给尤切维德。妹妹穿着红白条纹的T恤衫,满头秀发,一手接花瓶,另外一只手向镜头挥动。尤切维德盯着镜头,泰太盯着尤切维德,她们都在笑。
    我耐着性子在祖母床边坐着,没有目光的交流,也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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