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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摄影师的身影在我家的走廊里晃动，然后停在前门。他懒得走到我们跟前，就站在那儿叫我们都进去。“我要给你们拍个‘全家福’。”说完，他就转身进去，连看都没看我们一眼，也不管大伙儿是否听到了他的话。
    我们站在摄像机前，谁都不说话。后来泰太说：“哦，贾布里勒，额-沓！”意思是“放松！”所有男男女女都盯着摄像机，开始说话。“他们要是敢来闹事，”爸爸说，“我准备好迎战了。”
    “这可是你弟弟的婚礼，”雅思明姑姑答道，“别给毁了。”
    “是他妈的萨德想毁了这场婚礼！”爸爸说，他的脸一直对着照相机。
    “没人会来，”奥萨马叔叔说，“你父亲告诉过萨德和他的家人，不许他们来，是不是，蕾拉？”
    “但是他们跟祖拜达家也有亲戚关系，”妈妈回答道，“这不是我们说了就算的事。”
    “我希望他们来。”爸爸说。此时，他的声音平静、嘶哑。“让他们来。”
    “大家别担心！”易卜拉欣叔叔大声说道，“要是他们来了，我们就坐在门口。”
    大约差一刻六点的时候，房门上锁，我们总共十九个人耐心地站在大街上等着爸爸的大哥艾胡德的到来。妈妈、奶奶、姑姑们站在一起。叔叔们聚拢在爸爸周围。我的堂兄妹和兄妹们分散在街道里。假钻石在夕阳下反射着光芒。开车经过卡普兰街的人们都瞪大眼睛看着这一群阿拉伯人。这群女人一定至少用了一千多个发夹把头发别成高高的发髻。仿佛是一群嬉皮士、雅皮士、同性恋者现身在街头巷尾。我突然用一个局外人的眼睛审视这群穿着五颜六色的裙子、衬着宽宽的垫肩、用发胶固定住头发、浓妆艳抹、鼻子挺大的人才是一个马戏团（circus）。我们才是cus。
    “哈-都-里-拉赫。”看见艾胡德大伯的灰色福特车在路边停下，我不由得自言自语。这句话的意思是“赞美神！”艾胡德大伯的车像一只平头鲨鱼，引擎发出隆隆的响声，机盖又宽又扁，两只头灯一边一个，像四边形的眼睛。
    艾胡德带着他骨瘦如柴的妻子菲达和胖墩墩的儿子努尔一起过来了。他还有一个小儿子叫塔拉尔，一个大一点的儿子叫亚当——他的全名叫亚当·亚当——他们今天不来参加婚礼。我和哥哥通常与努尔一起玩。他比我们大几岁，所以，他一来，我们就不得不事事都随着他，不得不吃麦当劳而不是肯德基炸鸡，还要租我们从来没有听说过的电影来看，比如：《反斗智多星》或者《反斗智多星2》或者《反斗智多星3》。艾胡德大伯还有个大女儿，叫卡迪佳。她会出席婚礼，但到目前为止，她还没有和家人一起来，因为她是祖拜达的伴娘。
    艾胡德一下汽车，妈妈就过去，压低嗓门对他说了些什么。艾胡德大伯没有一秒钟的迟疑，走到爸爸身边对他说：“尤拉，我跟你去。”和父亲不同，艾胡德大伯是个沉稳并且有耐心的人。我想，因为他是长子，而且我爷爷又不在了，所以他对家庭怀有一种强烈的责任感。我从未听见过艾胡德粗喉咙大嗓门说话，他的脸上也总是挂着温暖的微笑——那种咧开嘴、非常开心的微笑。他宛如圣诞老人和宙斯的混合体。我爸爸呢，正相反，是我见过的最严肃的人，严肃得有时候我都不敢看他。那种感觉跟害怕一只低吼的狗不一样，而是像害怕盯着太阳看得太久——如果看久了，或许会被烧成灰烬。我想，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尊敬。那种尊敬让你认识到，给予你生命的那个人如此强大，他轻而易举就可以摧毁你。就这样，父亲让我做好了见神的一切准备，因为神也不过如此。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亚当之家”的人们三三两两，分别上了几辆汽车。妈妈和菲达坐在一起，这样艾胡德大伯就可以和我们坐一辆车。阿米娜姑姑同意让哈姆扎和我们坐在一起。能够坐在爸爸的汽车后座上我非常开心。那是辆旅行车，爸爸不开小货车时才开它。这辆车对我们家正适用，因为全家外出时，如果没有足够的座位，孩子们就可以都坐到汽车后头。家里有几张我和兄妹们以及易卜拉欣的女儿夏娃和璐璐的照片。照片上的我们就坐在旅行车后面，开着车后门。那时，我大概三岁。有一张照片上，尤切维德、比拉勒和堂姐夏娃、璐璐都对着镜头笑，可是我却溜了号，在那儿抠鼻子呢。我从妈妈的影集中拿出这张照片，在上面划了一道，然后藏在装袜子的抽屉里。我不敢撕掉它，可是我也不想让别人看到。唯一的问题是比拉勒和我共用一个装袜子的抽屉。他知道那张照片藏在那儿，但是从来没有提起过。
    今天，这辆车后排座上没有一个大人，所以我们也不必躺在后备箱里。我跟哈姆扎背靠背挤在一起，尤切维德和比拉勒挤在一起。我们静静地坐着，听着爸爸和艾胡德大伯的对话。萨德整整一个下午一直打电话恳请爸爸，让他和他的家人来参加婚礼。可是爸爸拒绝了。他大喊着说萨德羞辱了他的妻子和岳父。问题是，部族里的人彼此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一个人的事情就会影响到整个群体。萨德不仅和我妈妈有亲属关系，与新娘也有亲属关系，因为他娶了祖拜达的表妹兰达。
    “如特-呀-阿克西，”艾胡德大伯说，“你先冷静一下，兄弟。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让萨德和他的家人来吧！”
    “拉特！”爸爸大声说，侧着脸露出大大的喉结，“不行！他若踏进门一步，我就剁了他，他和他的全家！”
    大伯从前面的座位上转过头，给了我们一个温暖的微笑。他开始用柔软的、胖乎乎的手指揉搓他那件黑夹克的衣襟。“他要杀了他。”他一边说，一边做了个鬼脸，假装强盗。即使在最紧要的时候，艾胡德大伯也有办法让我们这些孩子相信，他们是在说笑话。他那泰迪熊似的小眼睛温和地看着我，笑容弥漫在脸上，说：“你爸爸要给我们制造大麻烦了。”
    
    
    婚礼在班克郊区一家名字叫作贝尔维尤招待所的大厅里举行。开车去那儿途经拉肯巴。我们沿着主路行驶，看见那里到处是带着面纱的女人以及留着长及胸部的大胡子的男人，这难道就是学校里的好朋友马修·福布斯说的我的族人？他们看上去像电影《夺宝奇兵》里面的坏蛋。我尽量不去想下周我们将要搬到这里的事情，还是尽量想想婚礼吧！
    我们早早赶到了招待所。作为新郎的直系亲属，必须站在门口迎接来宾，帮助他们找座位。招待所的入口位于主停车场。我们到达的时候，妈妈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