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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知道阿里叔叔今天在哪儿,但是他通常周末出去。他为“初级兔子队”效力,周日有比赛的时候,他也去。他们叫他“霹雳神腿”。爸爸、泰太和比拉勒去市场。他们在那儿卖二手货。多数是旧衣服和鞋子,也弄些其他的东西卖,比如户外椅、煤气灶、大锅,还有些干活儿用的工具。有时候,他还能弄到充气艇和气垫床,不过一般都有破洞。他也卖新货。他说卖新货比较轻松,因为不会有很多人来退货,但是要付出更多本钱,利润不大。所以他宁可先卖二手货。爸爸还收集了好多刀去卖。多数是厨房里用的刀。还有些小刀,有些是叫作“兰博”“护卫者”和“猎人”这样的名牌猎刀。这三种刀都沉甸甸像砖一样,每一把都比我的手臂还长。爸爸去的市场叫“大卖场”,在利物浦。比拉勒只有八岁,比我年长一岁,可他总跟着爸爸去市场。他常说长大了,他要接管家族生意。每次从市场回来,比拉勒都会给我们讲几个新故事,讲爸爸又做成一笔很好的买卖。比如,有一次,他讲,有个越南小子走到摊位前,尖叫着:“阿拉伯佬,这个艇多少钱?”爸爸说:“一块五!”越南小子回了一句:“一块八太贵了,我给你一块六!”于是爸爸说:“没问题,兄弟,怎么都行!”结果,那家伙在钱包里掏来掏去只有一块四,爸爸还是给了他。“其实,那东西他一块二就会卖。”比拉勒说。
    泰太也喜欢去市场。但是,爸爸不让她拆包和摆摊,他说那是男人的活儿。泰太只要晒着太阳,坐在卖水果的男人对面,整天看着那些刀,就心满意足了。我跟着爸爸去过几次市场,看到过泰太卖刀。她会说的英语不多,但是她知道这些刀的价钱,遇到乱砍价的人她也知道该怎么对付。有人若问:“多少钱?”她就说:“五十。”对方说:“不行,太贵了,我给你四十!”她就说:“一口价,四十五!”没等人家同意,她就替人家把刀包起来。那些刀原本应该卖给猎人或者渔夫,可是多数都被泰太卖给了那些还在为自己的“小鸡鸡”长不大而焦虑的十来岁的男孩们——这是阿里叔叔说的。家里可不准我说“小鸡鸡”这个词。如果我或者我的兄妹骂人,妈妈就会把红辣椒粉塞进我们嘴里。爸爸也常威胁说他也会这么干,可他总是干活干得太累了,于是干脆拿皮带揍我们。我们挨打的时候,挡在爸爸和我们之间的最后屏障就是奶奶。我们惊惶地跑到她背后,她向爸爸挥舞着巨大的手臂,把他推开,直到他退下去。他得听他妈妈的,就像我们必须听他的一样。我们藏在泰太身后还有一个原因。天冷的时候,我就坐在沙发上,挤在她身边取暖。她身体软软的像个硕大的、热乎乎的果冻。我们洗过的最舒服的澡都是她那双手帮着完成的。大多数夜晚,她让我的兄弟姐妹、堂兄妹还有我在浴室里排队,然后一个一个给我们洗。她穿着穆穆袍3坐在浴缸中的奶箱上,我坐在她两腿中间,水顺着我浓密的头发哗哗流下。她用僵硬的手指仔细地给我搓遍全身,我只觉得特别安适,特别干净。
    我讨厌去市场,因为必须早晨四点就起床,这样才能赶在开市前到达那里。我唯一喜欢的就是那儿有鸡肉汉堡。泰太总提醒爸爸离开市场之前给我带个汉堡回家。他不愿意带,但是假如头一天晚上他用皮带打了我,第二天他就会感到自责,于是就破例给我带一个回来。多少回,爸爸都让我体会到他有多爱我。当我对他心烦意乱,一个人躺在床上盼着他回来的时候,他总会走进来,爬到我的被单里,趴在我耳朵上,悄悄说:“你知道我最爱你。这就是为什么我总给你买书的原因!”他指的是杂志。但是,我俩谁都不知道这二者之间有什么区别。我从来都不确定他的话是真是假,可这已经足以使我回到起居室。
    今天,易卜拉欣叔叔也不在家。其实,他根本就没让我们觉得他跟我们生活在一起。他独来独往,有时候把女儿们送回家里,然后三天不见踪影。回来后,把她们又送到她们妈妈那里。父母告诉我,易卜拉欣叔叔吸冰毒上了瘾。我不相信,因为家里没有谁为了什么原因吸过冰毒。一次,有个人带着枪到我家来找他。那人白皮肤,留着山羊胡子,秃头。他说:“这枪是我自己造的,好用着呢!”显然,易卜拉欣叔叔欠他的钱。爸爸事后对叔叔大光其火。他让易卜拉欣离开这里,永远不要回来。结果,易卜拉欣叔叔还是回来了。无论事情多糟糕,爸爸总是原谅他,泰太也是。易卜拉欣一完事就会有个新女朋友。泰太禁止他带着女朋友穿堂入室,于是,他就走后面的卷帘门。有时候我从厨房门的锁眼里偷偷看易卜拉欣叔叔亲吻他的女朋友,那扇门就通向他睡觉的车库。那些姑娘都比他高,也比亚当之家的其他人高,或许,阿里叔叔除外。她们穿着黑色的高跟鞋,黑色的紧身迷你裙,紧身上衣,肩膀那里的衣带非常细,绕到后背系上,露出肉来。平时家里人告诉我的姐妹们,女人的身体是神圣的,绝对不许暴露出来。易卜拉欣的女人都是白种人。是的,除了这一次是个黑女人之外,总是白种人。而且,她们个个瘦骨嶙峋、皮包骨头,从锁孔望过去更是如此。我从锁孔里能看到这些女人脖子上的骨头,还能看到易卜拉欣叔叔双手搂着她们的腰。他的双手在黑种女人皮肤的映衬下显得很白,在白种女人皮肤映衬下显得黝黑。看到叔叔那双手的颜色,我情不自禁看了看自己那双手——这一看,吓了一跳。因为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不是白色的,也不是和白色相反的颜色。这自然更糟。假如完全是相反的颜色,至少说明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换句话说,黑色虽然不如白色,但至少知道你是个黑人。
    这想法让我特别难受,我不能再玩乐高积木了,因为我不想看见自个儿那双手。我又看了齐娜一眼。她还站在我妈妈身边,手里拿着三明治。星期天唯一待在家里的男人就是她爸爸——奥萨马叔叔。齐娜是他的三个女儿中的老二。宰纳卜是老大,七岁。扎赫拉还是个小婴儿,才三岁。我总听见奥萨马叔叔和娜妲婶婶说他们一直努力想再要个孩子。我觉得这很愚蠢,因为我总听见他们吵架。奥萨马叔叔脾气暴躁,娜妲婶婶还总跟他的兄弟姐妹说他是个干瘪、不中用的男人。这当然总会激怒他。那会儿,娜妲还怀着扎赫拉。有一天,她和两个女儿玩耍,奥萨马叔叔在一边打盹。大概十分钟后,我突然听见他尖叫起来,嚷嚷着说娜妲她们吵醒了他。爸爸和易卜拉欣叔叔赶过去想让他安静下来。我站在楼梯间,看着他们。只见奥萨马叔叔一脚踹过去,正踢在娜妲婶婶怀孕的肚子上。后来,我一直想,要不是爸爸和易卜拉欣叔叔拉着他,不知会是多么可怕的后果。奥萨马叔叔可真是幸运,扎赫拉生出来居然没有智力低下——不过,有时候我觉得她可能真的有点低能。她外表看起来很正常,可是三岁了还不会说话。她想要什么就用手指。奥萨马叔叔和娜妲说,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就一直不理她,希望这能让她明白,不开口说话就得不到想要的任何东西,可惜,这办法没能奏效。
    我叔叔和婶婶是被迫在一起的。娜妲从黎巴嫩来到这里嫁给他之前,他们从来没有见过面。我们全家到机场接她那天,奥萨马叔叔看了她一眼,扭头就跑。“玛-比-滴-呀-哈!”他大叫,“我不想要她!”娜妲比他块头还大,又高又胖。爸爸大笑着说她走出飞机的时候好像肩膀上扛了袋猪油。娜妲的鼻子跟海豚似的,占据了她的整个脸。我总想拿她的鼻子开玩笑,可是爸爸说,信仰伊斯兰教的人,跟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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