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40、帝国的回音

关灯 护眼    字体:

上一页 章节列表 下一页

慎:以全世界都能理解的方式记述拉丁美洲的普遍生存境况。除了纯粹的文学力量之外,拉美文学的魅力还在于它比欧洲文学更有志向,它超越了纯个人的性质,从不忘记社会的理想。

例如,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Jorge Luis Borges)出于表达需要,发展了一种新文体,介于描述真实人物的随笔和描写虚构故事的短篇小说之间。博尔赫斯将哲学观点和美学观点相揉合,玩弄花招,意在“搅乱读者对事实和现实的信心”。[3058]例如,他在一个故事中虚构了一个名叫“特隆”的星球,虚构了其方言、宗教和建筑乃至其玩牌方法。这个星球不是和拉丁美洲一样奇怪吗?在强调差异的同时,他清楚地阐述了普遍的人性。

马里奥·巴尔加斯·略萨(Mario Vargas Llosa)的小说《城市与狗》(1963)中的主要人物是军事学院的学生,他们团结起来对付老生的欺凌。[3059]这种争斗很快变了味,发展成堕落和死亡,与之形成对比的是,这些学生走出军校后随即进入文明程度更高的世界。与“特隆”星和“马孔多”一样,军校与主流社会隔绝,同拉丁美洲如出一辙;《绿房子》也是如此,故事发生在被雨林(也可以算作绿房子)环绕的皮乌拉城的一所妓院。[3060]这本书可能是巴尔加斯· 略萨的最佳作品,连句子中都包含时间的变化,暗示时间和关系不断变化的本质,以及存在的不可思议和不可预见性。[3061]

1967年,米格尔·安基·阿斯图里亚斯(Miguel Angel Asturias)成为拉丁美洲第一位荣获诺尔奖的小说家。但是,当年更重要的事件是“拉美小说界最突出的成就”——加西亚·马尔克斯(García Márquez)的不朽作品《百年孤独》面世。[3062]这部作品一度每周重印一次,其受欢迎程度可见一斑。原因不难想象。有人将马尔克斯与塞万提斯、乔伊斯和伍尔夫相提并论,他本人则承认受到福克纳的影响,但这些不足以解释其原创性于万一。此前,从来没有哪部小说能如此成功地实现莱昂内尔· 特里林的主张,即跳脱常见思维方式、想象别的可能和别的世界。马尔克斯不仅做到了,而且他采用的方式非常特别。

在你所能想象得出的任何层面,《百年孤独》都有其独特的意义。[3063]马尔克斯虚构了一座名叫马孔多的小镇,马孔多地区的特色是沼泽地和茂密的雨林。马孔多与世隔绝,主人公奥雷良诺· 布恩地亚独立做出了很多发现(比如地球是圆的),他不知道世界上其他地方早在几个世纪之前就已经知道了这些。马孔多的道德还处于原始阶段,男性可以和阿姨辈的人通婚,居民还没能为这个小“宇宙”的事物一一命名。故事讲述了马孔多的兴衰、内部冲突、政治腐败和外来侵略,叙事线索是布恩地亚家庭的命运,不过,由于几代人共用某些名字,其年代往往不太清晰。外界的观点和事物不时传到马孔多(如铁路),但这座小镇总是很快重回隔绝状态,布恩地亚家族也随之退回孤独之中。

马尔克斯通过不动声色、不厌其烦地关注细节创造出一种独特的幽默感。“奥雷良诺· 布恩地亚上校策划了32次武装起义,但都失败了。他和17个女人生了17个儿子,最大的儿子尚未年满35岁时,这些孩子们就在同一天晚上全被杀害。他经历过14次暗杀、73次埋伏和1次死刑枪击,有人在他的咖啡里放了马钱子碱,剂量足以毒死一匹马,然后他却活了下来。”[3064]布恩地亚家族周围还有一群怪人。例如有一次,布恩地亚家族的年轻人梅梅从学校带了68位朋友回来度假。“这些学生们到达的那天晚上,临睡前争着去洗手间,到凌晨一点,最后一批还在往里进。于是费尔南达买了72个便壶,但其结果是,晚上的麻烦改到了早上,从拂晓开始,女孩子们就拿着便壶开始排长队,等着冲洗。”[3065]在马孔多,游荡的吉卜赛智者梅尔加德斯死后复活,原因是他无法忍受死亡的孤独;在马孔多,黄色的花朵如雨点般落下,而真实的暴风雨则持续了数月之久。

马孔多的故事有其神秘性,其中充满20世纪观点的暗示。正如贝尔托· 布莱希特所说,马尔克斯刻意将故事年代安排得久远,使读者与故事保持距离。同样,它再次试图迷惑世界:马孔多发生的一切不可能在其他地方发生。虽说这不是金科玉律,但也不相伯仲;我们可能不相信发生的一切,但我们却能够认可它。这种幻象使人想到卡夫卡,不过是个非常开朗的卡夫卡。从某种意义上说,何塞· 布恩地亚和妻子乌苏拉是一对离开丛林、寻找大海的原始夫妇;有些人物的年龄极其夸大,这与《圣经》的早期版本很像;梅尔加德斯送给这家人一本用梵文符号撰写的手稿:这令人联想到对早期文明的解读和印度的英籍法官威廉· 琼斯爵士有关“母语”的言论。书写密码的羊皮纸原来也是一面镜子,它反映了文本与读者之间的关系和雅克· 德里达的观点。这种对时间的把玩不仅令人想到相对性,而且还令人想起费尔南· 布罗代尔的“长时段”观点及左右这种观点的各种因素。无论如何,卡洛斯· 富恩特斯指出,《百年孤独》提出了疑问:“马孔多对自身的创始了解多少?”换言之,这正是使20世纪科学界倍感困扰的问题。[3066]关于马孔多的终结,马尔克斯甚至提出了“熵”的概念。小说的最后一句话提醒我们,生命不会再来一次,这正是事情的“官方说法”总是令人“难以忍受的重要原因”。这部作品可以说是20世纪下半叶同类作品最伟大的一部。

这些另类世界具有广泛的双重意义。首先,它们是拉丁美洲自身作为“他者”场所的隐喻,而“他者”正是后现代主义的重要概念。其次是其“幽默的成熟”,这一点可能更重要,这些艺术家们远离日常琐碎和政治生活,使拉丁美洲小说真正具备影响力,令其母国西班牙无法望其项背。马尔克斯明确指出,拉美小说本质上谈的正是孤独,而拉美大陆本身就隐喻了这种困境。

在拉丁美洲的魔幻现实主义之后,以复杂著称的印度小说开始初具规模。20世纪的印度英语小说至少要追溯到20世纪30年代拉贾· 拉奥和穆尔克· 拉吉· 安纳德的作品,但是,以R.K.纳拉扬(R. K. Narayan)的“马尔古蒂”系列故事(Malgudi stories)为例,此后发表的小说主要有两类:对印度生活的细微观察和评论;以及摆脱这种生活的各种努力。这些小说为我们奉上了许多如今常见的英语习语,突显英语不再为英美所独有的现状。

R. K.纳拉扬的很多小说以他钟爱的“马尔古蒂”小镇(也称“迈索尔”)为背景。1967年发表的《甜品贩子》是对灵性的研究,不过不是基督徒所理解的灵性。[3067]贾甘卖了60年的甜品,突然决定改变生活:他打算帮助一名石匠雕刻一座“纯粹的女神像”,使人们从她的冥想中发现灵性。当然,他丢不了自己的小毛病(另外还带上了支票簿),结果令人捧腹。其实,贾甘改变生活的愿望很狂妄——对其个性缺陷而言太狂妄了:他就像拉金诗中的人物,不能真正面对自我的挑战。抽离生活并非易事;但是,他的儿子比他更加西化,喜怒无常,还有位朝鲜裔妻子(实际上是情妇),贾甘与她时常发生冲突。纳拉扬其实是在以严肃的方式嘲弄印度和印度的精神性(或精神虚妄),她妄想成为世界大国却又做不到自给自足(贾甘制作“零食”),对西方的态度是轻蔑又艳羡。

安妮塔·德塞(Ani

上一页 章节列表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