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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地方性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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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9年,美国航天探测器“先锋11号”飞向土星,穿过了土星环,结果发现土星环由覆盖冰层的岩石组成。第一款电子制表软件问世后,个人计算机的商业用途得到了极大的扩展。同年,菲利普公司推出了激光影碟机,松下生产了袖珍型平板电视机。德国汉堡的物理学家们发现了胶子(gluons,拥有巨大核能、能聚集夸克的基本粒子)。科技领域继续取得重要进步,不过我们的世界也发生了煞风景的事情:宾夕法尼亚州三里岛核电站发生重大事故,由于操作员的失误,给水缓冲装置失灵,导致少量放射性物质泄漏,部分核反应堆被烧毁。尽管没有人员受伤,但是人人都心有余悸。

一直以来,科学总是在提供物质和知识的进步,但是在1979年,出现了很多反对的声音。这回,反对声音不再是神创论者或极端教派的反科学观点,到20世纪70年代末,对科学、科学方法、作为知识体系的科学的批判成为后现代思想的一个中心话题。继让—弗朗索瓦·利奥塔(Jean-François Lyotard)首先撰写《后现代状况》,对科学的地位提出质疑之后,陆续出现了众多的类似作品。这里要特别指出,利奥塔这部著作的副标题是“关于知识的报告”。他是一名法国学者,任教于巴黎第八大学哲学理工学院(位于樊尚),曾经受魁北克政府大学委员会的委托从事一项调查。[2898]利奥塔是位哲学家,不过,他成年后的第一份工作是在战后的巴黎当一名左翼政治记者。后来,在完成哲学学位论文的过程中,他喜欢上了精神分析,与很多同行一样,他也试图综合弗洛伊德和马克思的观点;另外,他还迷上了艺术。他把自己的早期作品整理成“性本能”、“异教徒”和“难以驾驭的东西”三个部分。[2899]第一部分有明显的精神分析暗示,但是,除此之外,他之所以使用“性本能”这个词,是要暗示,他观察世界的动力源泉是私人的、个人的,甚至是无意识的,而没有明显的政治性,也并非源于某些具体的元叙述。同样,在使用“异教徒”这个词时,利奥塔想说的与其说是假的神,还不如说是另类的神及很多不同的说法;他想告诉我们,一个人的人生兴趣,即使与任何官方的或最流行的“真理”无关,也有可能是令人愉悦的、感到满足的。最后,他使用了“难以驾驭”一词,意思是说,有些研究或经验领域太复杂或太随意,无法预料或无法理解。

但是,在《后现代状况》一书中,利奥塔剑指作为知识形式的科学。他想弄清,科学知识以何种重要方式区别于其他形式的知识,科学知识的成功对我们个人和我们的社会有什么影响。他首先说:“后现代简化到极致,就被我定义为对元叙述的怀疑。”[2900]他进而比较了不同种类的知识,例如神话中的知识、法律产生的知识和科学产生的知识。利奥塔承认,对很多科学家而言,科学知识是知识的唯一形式,但是,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我们怎么看待神话和法律呢?他说,最重要的非科学的知识形式(这是大多数科学家都能接受的用语)是有关自我的知识。利奥塔说,自我由来已久,它在某种程度上说是一种叙述,不同于其他事物。因此,自我是科学无法涉及的,科学产生的知识本质上具有抽象的特点。

在考察历史的过程中,利奥塔解释了传统的科学方法如何发源于19世纪的柏林大学;他认为,自那以后,科学本质上是大学的孩子,所以通常由政府资助。这是(科学)知识社会学的核心事实,对利奥塔很重要,尼采称之为“理性偏执狂”,而利奥塔则喜欢称之为“专家暴政”。正是由于这个原因,特定知识(如“地球绕着太阳转”)的地位逐渐高于其他知识(如“最低工资应该定为X美元”)。在科学被国营150年以来,我们发现证明前者要比证明后者容易得多。[2901]这是因为我们一直在追求科学呢?还是因为后一种说法比较棘手、无法证明?如果某些类别的问题、经验或单纯的谈话方式原则上比较棘手,那么这将置科学于何地呢?又将置大学和乐观主义者于何地呢?假以时日,科学能解决我们所有的问题吗?利奥塔受到了沃纳· 海森堡、库尔特· 哥德尔和托马斯· 库恩的影响,并且对在20世纪70和80年代出现的新观点(特别是突变理论、混沌理论和信息不完全引起的“分形”问题)兴趣浓厚:“它正在改变知识这个词的意义。……它带来的不是已知,而是未知。”[2902]利奥塔进而认为,生活中很多领域是语言游戏——我们熟练地使用与经验相关的语言,但是这种相关性是不完整的、复杂的,无论如何,当我们运用语言时,我们还在做着其他很多事情。也许从某种意义上说,自我的概念也是一类游戏。

利奥塔的结论并非反科学。但是他认为,其他形式的知识(包括科学家们最喜欢的猜想)也有其位置,科学绝对不可能为我们所面临的(或我们以为自己面临的)哲学问题提供完整的答案。由于技术的成功,科学获得了权力和合法地位,确实如此。但是科学只能走这么远;原则上说,生活中很多领域将始终存在科学无法解决的问题。其中最重要的是自我。

与利奥塔一样,普林斯顿大学的哲学家理查德·罗蒂(Richard Rorty)也对科学知识的地位问题感兴趣。他写了两本书:《哲学和自然之镜》(1980)和《客观性、相对主义与真理》(1991),其中,他对哲学的未来提出了更为激进的解读。[2903]

在《哲学和自然之镜》中,罗蒂承认,在产生一种知识类型方面,科学取得了令人惊异的成功。他赞同鲁道夫· 卡尔纳普的观点,认为科学已经正确地摧毁了传统的形而上学。他也赞同利奥塔的观点,认为科学知识不是知识的唯一形式(他将文学批评和政治学视为其他形式)。但是,他的主要观点是要防止哲学成为科学的纯粹附属。他说,“也许有一天”,科学使得我们“只要参考人体内的微观结构,原则上就有能力预测他的每个身体动作(包括他的喉部和握笔的手)”。但是,罗蒂说,即使我们能做到这一点,我们也不能预测他说话的内容和/或意义。他对这种观点很有信心,因为他认为,随着“我们不断地阅读、不断地有所收获、不断地写作”,我们会持续不断地“改造”自身。人们不断地“启发”自己,在此过程中变成不一样的人。从这个意义上说,罗蒂综合了前人的观点,如弗洛伊德、萨特和维特根斯坦。弗洛伊德(和马克思一样)意识到,当人们的自我意识发生变化时,他们也会发生变化,这可能是语言引起的变化;这种不断变化的自我概念对萨特有关“生成”的存在主义概念和拉康在治疗中运用的“成功”观点至关重要;维特根斯坦对语言核心领域的关注,以及他认为形而上学是一种语言“病”的观点,为罗蒂重新评估哲学的本质提供了支持。[2904]

罗蒂认为,哲学家的主要错误有两层。第一,把哲学看成是科学的延伸,试图用科学语言谈哲学;第二,把哲学视为系统,认为它或多或少能提供对世界的彻底解释或理解。罗蒂把哲学看成是一种活动,努力触及科学永远不能征服的人类经验领域。从下列意义上说,哲学应该是“启发的”:“我们启发自己努力……可能在于‘诗意’活动,即想出那些新目标、新词语或新学科,接着导致诠释学的逆转:我们试图用新发明的不熟悉的术语重新阐释我们熟悉的环境。……这种活动……有启发功能,但不具有建设性‘建设性’——起码是指正常话语中为完成研究项目而发生的合作,因为启发话语应该是非正常的,用陌生的力量把我们拽出旧的自我,帮助我们变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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