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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压制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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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和日益增长的流动性、冲破限制的消费选择?很难说一种男同性恋亚文化的出现和娱乐的、无风险的性不是资本主义的必然产物”。[2879]她认为,艾滋病的隐喻贬低了我们每个人。例如,因为这些隐喻,20世纪80年代出现了一种可悲的亲密关系——电话性爱,如果可以用“优点”这个词的话,那么它的优点是安全。她说,有关使用安全套和清洁针头的广泛宣传进一步贬低了我们,“感觉这是在容忍和教唆发生不正当性行为和使用非法药物”。[2880]桑塔格认为是时候认识到疾病、癌症和艾滋病的本来面目了:它们是身体疾病,不具备任何道德、社会或文学意义。

其他因素也促使人们改变了对艾滋病的看法。艾滋病感染者自身的性格和品质也与之有关系。1985年7月23日,《好莱坞报道》刊登一则新闻,称英俊的电影演员洛克· 哈德森感染了艾滋病,最终使得这种严重的疾病受到了应有的广泛关注。[2881]哈德森是大多数人认知中第一位死于艾滋病的患者,他的演员身份起到了很大的作用。接下来的几年中,艺术和人文领域失去了数百位杰出人物,尽管死于不同疾病,但真正致命的,却是艾滋病:米歇尔· 福柯,哲学家,死于1984年6月,享年57岁;埃里克· 布鲁恩,芭蕾舞演员,死于1986年,享年58岁;布鲁斯· 查特文,游记作家,死于1989年1月,享年48岁;罗伯特· 梅普尔索普,摄影师,死于1989年3月,享年42岁;基斯· 哈林,涂鸦艺术家,死于1990年2月,享年31岁;候司顿,时装设计师,死于1990年3月,享年57岁;托尼· 理查森,电影导演,死于1991年11月,享年63岁;安东尼· 珀金斯,演员,死于1992年9月,享年60岁;丹霍姆· 艾略特,演员,死于1992年10月,享年70岁;鲁道夫· 努里耶夫,彼时最著名的舞蹈家,1991年叛逃苏联,曾经做过巴黎芭蕾舞剧院的导演,为世界上所有著名的剧团跳过舞,死于1993年1月,享年54岁。在20世纪的知识界和艺术界,再也没有哪种疾病引起过这么大的一场屠杀。[2882]

另一场屠杀发生在精神病房里。1983年3月29日,约翰· 罗森医生在宾夕法尼亚州哈里斯堡放弃了医生执照。他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逃避国家医学教育委员会和宾夕法尼亚州执照部的制裁,后者准备指控他违反《宾夕法尼亚医疗实务法》达67次,违反医学委员会的规章制度达37次。[2883]罗森对患者滥用医生权力的行为令人发指,最糟糕的案例莫过于珍妮特· 卡特科,当时她被父母送去看医生(下面的细节摘自法院文书,部分是公开纪录)。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罗森当着卡科特父母的面问她是否有过性经验。她没有回答。当她说起想回到科罗拉多群山环绕的家中时,他立刻进行“深度解读”,说那些白雪皑皑的山峰是“仅次于母亲充满乳汁的乳房”的“最美好的事物”。“被告接着告诉原告的母亲,他有更好的东西给原告吮吸,同时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腹股沟。”[2884]在接下来的七年里,罗森逼迫卡特科在治疗期间吮吸他的阴茎。这些过程总是使她呕吐,他解释说,她是在呕吐母亲的乳汁。罗森的另一个患者克劳蒂亚· 艾尔曼则由他的两位助手治疗,于1979年12月26日被发现死在病房中,迹象显示她在治疗过程中曾经遭到其助手的毒打,“为了迫使她开口讲话”。

关于罗森医生骇人听闻的理论和实践,被1959年以后的精神病学专业称为“直接分析”,最终他面临102项指控,被吊销医师执照。这一切构成了杰弗里·马森(Jeffrey Masson)于1988年发表的著作《反对精神疗法》的核心章节。马森曾受过精神分析的训练,短暂地做过西格蒙德· 弗洛伊德档案馆的馆长,但是他得出的结论是,无论是哪个体系的精神疗法都包含极其错误的内容。马森对精神分析的批评来自前所未有的方向,他认为,精神分析的定义本身是有问题的,因此有着无法调和的缺陷。

马森的著作首先回顾了弗洛伊德,重新审视他的第一个患者朵拉。马森认为,弗洛伊德有自己的问题,并且把这些问题带到了对朵拉的治疗过程中,这些问题干扰了他对朵拉病情的解读,他了解朵拉,朵拉也完全了解他,只不过弗洛伊德“为了发现更多的证据以修正自己的精神分析学理论,而忽视了她的需求。”[2885]换句话说,精神分析从一开始就有瑕疵。接着,马森更进一步,研究了桑多尔·费伦齐(Sandor Ferenczi)的秘密日记(日记直到1985年才出版,而费伦齐已经于1933年去世),发现他也对医患关系持怀疑态度,以至于费伦齐想出了一个变体,即“相互分析”,即在治疗师分析患者时,患者也分析治疗师。他还研究了荣格和纳粹的暧昧关系,以及荣格的反犹太主义和神秘主义,再次发现荣格与弗洛伊德一样,是个独裁主义者,无论患者讲出什么样的故事,他都能用自己的观点加以诠释,而其出发点是治疗师没有神经症,是健康的,而从这个意义上说,患者总是有问题的。马森还研究了更为新近的疗法,例如卡尔· 罗杰斯的疗法、弗里茨· 波尔斯的格式塔疗法,以及罗洛· 梅、亚伯拉罕· 马斯洛和米尔顿· 埃里克森等人的疗法。[2886]他发现,独裁主义比比皆是,更有害的是,这些疗法对于性,特别是医患关系内部的性过分关注。在马森看来,许多治疗师很明显在用治疗情境满足他们自己的需求,其程度等同于甚至高于所谓的患者需求,因此,他认为治疗本质上是不可能的,那些证明精神分析无效的数据反倒是正确的。

欧内斯特·盖尔纳(Ernest Gellner)在《精神分析运动》(1985)中提出的批评要比马森机智得多,算是20世纪揭露知识界的弄虚作假的最伟大的作品之一。[2887]盖尔纳于1925年出生于巴黎,在布拉格和英格兰接受教育,继而在伦敦政治经济学院任哲学和社会学教授,后在剑桥大学任社会人类学威廉· 怀斯讲席教授。他这部著作的副标题是“非理性的狡诈”,认为精神分析大包大揽、结论不当、前后矛盾、推理草率、逻辑松散、虚伪,什么毛病都有。他抨击的首要对象是无意识,他认为,无意识是新版原罪。[2888]他说,它的正规原则仅是“悄悄地、悄悄地抓住无意识”,这只是他众多批判中的一例。他说,似乎有一个“无意识秘密法案”;无意识不仅要躲着意识,还要积极保持无意识。[2889]“智慧、正直,或理论学习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绕过或超越无意识的反智慧阴谋。”[2890]但是,弗洛伊德却能通过某些奇怪的事件打破这种貌似坚固的障碍,用世俗的使徒传承形式将秘密传给别人。不过,盖尔纳问道,如果无意识那么聪明,它为什么没看到弗洛伊德的到来,为什么没有把自己伪装得更彻底呢?盖尔纳的目标并非简单地回到统计参数从而反对精神分析学,而是要揭穿它的真面目。他引用了诺贝尔奖获得者弗里德里希· 冯· 哈耶克的话:“我相信人们回顾过去时,会认为我们所处的时代是迷信的时代,是主要与卡尔· 马克思和西格蒙德· 弗洛伊德这些名字相连的迷信时代。”[2891]盖尔纳并不需要假他人之手。他写道:“无意识就像边境线外的某些低级旅馆,所有的小偷和走私者都抛掉伪装,在那儿纵情狂欢;不过在边境线内,由于担心被官方抓获,他们必须小心谨慎的掩饰自己……[无意识]就像一个人见到了所有的朋友、敌人和熟人,不过是在狂欢节上,都穿着奇装异服:他可能会惊讶他们为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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