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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心智的祛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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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消失,就好像绳子上的结,拆开了就消失了。换句话说:“解决问题的方式,不是提供新的信息,而是[重新]整理我们已有的知识。”[2237]维特根斯坦认为,接下来的工作就是要重新彻底整理语言。[2238]凭一己之力,谁也办不到。于是,正如赖尔的做法一样,维特根斯坦首先关注身心二元论。他进一步将身心二元论与他所说的身脑二元论联系起来。他说,这两种二元论都是误解。当意识与“大脑中的自我审查机制相比较的时候,意识就被误解了”。[2239]他举了疼痛为例。他解释说,人有痛苦的“有”不同于他有一分钱的“有”。“疼痛不会周游世界,而一分钱可以,它不受任何拥有者的支配。”同样,我们在说自己疼痛之前,不会先去检查是否呻吟,从这个意义上说,呻吟是痛苦的一部分。[2240]维特根斯坦接着说,“内在”生活、“内省”和私人经验都被误解了。这个人的疼痛与那个人的疼痛相同,就好像两本书都拥有红色的封面一样。而红色不是抽象的存在,疼痛也不是。[2241]关于内省,维特根斯坦认为,所谓的心智活动并不需要“心智”:“下定决心是指做决定,犹豫不决是指还有待决定……有一个说法叫内省,但它不是一种内心感知……它只是唤起记忆,设想可能的情境,想象可能会有什么样的情感……”[2242]“我想赢”不是对心理状态的描述,而是反映。[2243]维特根斯坦认为,“精神”生活的“内在”和“外在”只是隐喻。我们可以说牙痛是身体的痛,而悲伤是心理的痛。但是悲伤的痛不同于牙痛,它不像牙痛那么“伤人”。[2244]维特根斯坦认为,我们并不需要心智的概念,我们对待“大脑”要慎重。感觉到痛苦、希望和失望的是人,而不是他的大脑。

《哲学研究》有得有失。但是,按照维特根斯坦本人的标准,它确实使一些问题消失了,心智问题就是其中之一。这本书是促使人们关注意识的几本书之一,不过维特根斯坦没能很好地解释意识,而意识恰恰支配了20世纪末哲学家和科学家的注意力。

对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来说,《哲学研究》所带来的影响从未被穷尽过,但是维特根斯坦将“内在”和“外在”视为隐喻的观点很大程度上动摇了弗洛伊德的核心思想。20世纪50年代后期,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批评弗洛伊德,马丁· 格罗斯对此做了详细的记录。虽然两次大战之间的年代曾经是弗洛伊德学说的顶峰,但是资料显示,早在20世纪20年代,就有人对精神分析疗法的有效性提出了质疑,当时一项针对柏林精神分析学院诊所472名患者的研究表明,只有42%的患者可以被认定治愈。随后,20世纪40年代,对伦敦诊所、芝加哥心理分析学院和堪萨斯州梅宁哲诊所的研究同样表明,平均“治愈率”仅为44%。20世纪50年代的一系列研究基本上一致表明“患者出院时精神状态比刚入院时好一点的机会接近一半”。[2245]但是,最具杀伤力的研究来自20世纪50年代中期,出自由哈里· 温斯托克医生领导的美国精神分析协会的核心事实收集委员会。该委员会收集了美国精神分析协会成员治疗的1269个精神分析案例。这项研究的样本在当时数量最多、涉及面最广,因此人们对研究结果翘首以盼,但是1957年12月,协会决定不公开发表这份报告,认为“宣传争议毫无益处”。[2246]于是,这份报告的副本开始在治疗领域传播,精神分析行业则受到流言困扰,最终美国精神分析协会同意发布研究结果,但那已经是十年以后的事情了。延迟公开的原因终于水落石出。这份“争议材料”显示,在最初接受治疗的人中,治愈率只有六分之一。作为来自本行业的报告,这是极具毁灭性的;但是饱受威胁的不仅仅是精神分析学是否有效,弗洛伊德的基本理论也在劫难逃。他认为人都是轻微的双性同体的观点受到挑战,俄狄浦斯情结和婴儿期性欲是否存在也受到质疑。例如,精神分析学家认为婴儿阴茎勃起是婴儿期性欲的确切证据,但是H. M.霍尔沃森观察了9个婴儿,每个婴儿观察期为10天,发现其中7个婴儿每天勃起至少一次。[2247]“勃起不是快感的信号,反而倾向于说明孩子不舒服。85%的勃起伴随着哭闹、烦躁或僵硬地伸直腿部。勃起现象平息之后,孩子才感到放松。”霍尔沃森得出的结论是,勃起的原因是腹部压迫了膀胱,“只是一种身体需求,而不是弗洛伊德式的需求”。同样,睡眠研究显示,忘记梦的现象很好解释,不过心理分析学则认为它属于被压抑的状态。我们在特定的睡眠阶段做梦,现今称为快速眼动睡眠(REM sleep),因为在此期间,眼球快速运动。如果患者在快速眼动阶段被弄醒,她或他很容易记起梦,但是如果频繁被叫醒,会变得烦躁,这表明快速眼动睡眠有益健康。但是,如果在快速眼动睡眠之后,即在睡眠周期的稍后阶段把患者弄醒,那么患者就很难记起梦境,不过也较少出现烦躁现象。梦本质上是容易消散的。[2248]最后,20世纪50年代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反弗洛伊德的人类学证据。根据弗洛伊德的理论,哺乳很重要,它有助于在亲子之间建立基本的心理学纽带,当然这本身也是婴儿性心理发育的一部分。但是,1956年,人类学家拉尔夫· 林顿报告了马库赛斯群岛妇女的情况,称“由于乳房在本地文化中的重要性,她们极少哺育婴儿”。她们只是简单地让婴儿躺在石头上,随便喂些椰子汁和面包果的混合物。[2249]但是,马库赛斯群岛的孩子成长期间却没有表现出什么特殊问题,亲子关系并未受到损害。

20世纪50年代开始,弗洛伊德和荣格受到越来越严厉的批评,原因是他们的理论不科学,而且他们总是选择性地使用对他们有利的证据。

其他形式的心理学也没能逃过批评。就在《哲学研究》面世的同一年,哈佛大学心理学教授伯尔赫斯·弗雷德·斯金纳(Burrhus Fred Skinner)发表了他的第一部具有争议性的作品。弗雷德· 斯金纳成长于宾夕法尼亚州沙士魁海纳河畔的一座小镇,曾经立志要当一名作家,并在汉密尔顿学院学习英语文学,在那里,罗伯特· 弗罗斯特说他擅长“观察事物的细微差异”。但是,斯金纳之所以没有成为作家,是因为“他发现自己没有什么想说的”。他还放弃了萨克斯管,因为他认为这种乐器“不太适合心理学家”。[2250]放弃作家梦之后,他成功转入哈佛大学学习心理学,并于1945年成为一名教授。

斯金纳的《科学与人类行为》与赖尔和维特根斯坦的观点有很多重合之处。[2251]和他们一样,斯金纳认为“心智”是一种形而上学的落伍之物,认为科学家应该主要关注的对象是行为。和他们一样,斯金纳也认为语言常常曲解现实,科学家和哲学家都有责任净化语言的使用。斯金纳首先用鸽子和老鼠做了一系列实验,实验证明,如果严格控制环境,特别是实行奖惩,那么它们的行为就会朝着可预知的方向发生巨大改变。斯金纳认为,这种快速学习的证据在哲学和社会学方面都很重要。他认为本能可以解释大量的人类行为,但是,在《科学与人类行为》中,他的目的在于为其余的各种行为提供简单理性的解释,他认为许多行为用巩固原则就可以解释得通。本质上,斯金纳想要证明的是,大部分行为(包括信仰、某些精神疾病,有时候甚至包括“爱”)都可以通过个人经历,以及过去受到奖惩的程度来理解。例如,“你应该带把伞”可以意味着“你将被强化带伞这一行为”。“这句话可以清楚地解读出至少三层含义:(1)保持干燥对你有益;(2)带把伞可以使你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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