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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人类新境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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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社会的凝聚力是一种新的支配形式,是一种社会制度,与早期的各种社会秩序相比,在这种社会制度里,权力更分散、更隐蔽。不同于工厂主对其员工及独裁者对其臣民的直接权力,现代权力已经制度化,因此,难以发现和辨认。……在大众社会,权力呈现出一种新面孔,即集体权力和内在关联的层级制度。”[1986]在传统的美国,米尔斯写道,“家庭、学校和教堂是构建社会秩序的主要结构。而在现代美国,公司、国家和军队取代了这些结构,分别被植入了一种技术、一种相互关联的过程体系”。[1987]

《社会学的想象力》是米尔斯的最后一部作品,书名别致巧妙,意在提供审视世界、评判经验的新方法,帮助现代人“摆正自己的历史角色,理解自身经历、把握自身命运……通过了解周围环境中的各色人物,明白自己的各种人生机遇……”(再次令人想起曼海姆。[1988])与汉娜· 阿伦特一样,米尔斯意识到,由于旧的范畴被打破,政治学的性质已经发生了变化。个体作为群体成员的身份已经崩溃,不再适用。因此,至少对他而言,社会学的一大任务是创建新的实用主义,“将个人烦恼变成公共议题,将公共议题变成适用于众多个人的有人类意义的话题”。[1989]米尔斯的想法令人耳目一新,它并非基于自己的偏见,或者说不仅仅基于偏见,还基于调查材料。他的分析与其他学者相互补充,他将知识投入实际应用的热情引领很多学者(特别是社会学家)在其后的数十年里直接参与政治。米尔斯算是学院派的萨特式的反抗者,这是他偏爱的角色,也是那些没能取得同样成就的人试图仿效的角色。[1990]

对美国社会乃至其他西方社会正在经历的变革,经济学家约翰·肯尼思·加尔布雷思(John Kenneth Galbraith)有不同的看法。加尔布雷思身高6.5英尺,是一名出身哈佛和普林斯顿的学者,曾经负责战时物价控制和美国战略轰炸调查。他发现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经济领域发生了显著变化,大众社会即将来临。从他提出的观点来看,他可能是无意中追随了卡尔· 波普尔的观点,即从科学意义上而言,真理只是暂时的:也就是说,待日后经验修正,才成其为真理。

加尔布雷思认为,经济学这门学科,即所谓的“沉闷科学”,诞生于贫困之中。他说,在历史的长河中,在人类社会中,大多数人遭遇严重的贫困、不平等,只有少数人特别富有。而且,这种情况可能不会发生变化,因为经济学有一个基本的无可争辩的事实,一个人的工资上涨不可避免地意味着另一个人的利润下降:“这就是传统观念中经济学思想的中心内容。在希望和乐观的表象之下仍然潜藏着对贫困、不平等、不安全的恐惧。”[1991]两种注解进一步完善了这种忧郁的中心观点,一种是右翼的,一种是左翼的。社会进化论者认为,竞争很正常,失败有时候也很正常,进化就是这样实现的。马克思主义者认为私有化、不安全和不平等将进一步扩大,最终发展成摧毁一切的革命。对加尔布雷思来说,经济学“自古以来就关注”生产力、不平等、不安全感。[1992]但是,他认为我们现在生活在一个“丰裕社会”(Affluent Societ,也是其著作名),在这个世界,人们的关注点变成了两个重要的方面。第一,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及其带来的“凯恩斯的巨大繁荣”之后,特别是在美国,不平等现象并没有表现出恶化的态势。[1993]因此,马克思预言的螺旋式推移从而导致革命的情况并未发生。第二,之所以发生这种变化以及其他一些没有充分估计到的情况,原因在于现代公司适应了经济不稳定的局面。达到这一点有众多途径,但从短期来看并非全靠职业道德,比如企业联合、关税、配额或法定价格等,所有这些都改善了资本主义竞争的原始后果。但是加尔布雷思认为,其长期影响是深远的。有史以来第一次,人们首先担忧的不再是经济不稳定了(仅就西方民主国家而言)。人们不再活得战战兢兢。“现代企业生活的风险其实是现代企业管理者无害的自负,这也是现代企业得到大力宣扬的原因。”[1994]

加尔布雷思认为,人类心理学的这种深刻变化解释了很多现代行为,这一观点再次与里斯曼产生共鸣,不过加尔布雷思从未提及他的名字。随着人们生活中巨大的经济不安全感逐渐消失,随着不平等现象暂时告一段落,“我们现在只关心商品的生产”。只有提高生产水平和生产力,才能维持和增加收入。当前生产的商品不再是生活必需品,这并不矛盾(从这个意义上说,它们是外围产品),因为在“他人导向”的社会,一个重要社会目标是不能落后于左邻右舍,商品是否必需并不重要,“人们想要获得高级商品的欲望开始显现”。[1995]

加尔布雷思认为,这会带来四个重要后果。第一,新兴的广告变得非常重要。由于商品是非必需品,必须要创造需求:“商品的生产造就了商品想要满足的那部分需求”,广告因而成了生产过程不可缺少的部分。[1996]于是,广告既是大众文化的孩子,又是大众文化的老子。再者,要增加商品的生产和消费,就要刻意创造债务(就在加尔布雷思的作品发表的当年,信用卡诞生了,这个巧合很能说明问题)。第二,在这个制度中,即使在和平时期,也很可能发生通货膨胀(过去,通货膨胀一般伴随着战争发生)。加尔布雷思认为,这是制度性的,如果要让人们购买商品,那么商品生产者必须创造对同类商品的需求。经济处于发展中时,企业永远会满负荷或接近满负荷地运转,因此又会建立新的工厂,从而需要资本投资。在竞争的制度里,成功的企业就需要支付最高的工资,而且必须在资本投入带来回报之前完成支付。因此,消费型社会总是有上升的通胀压力。第三,它带来的后果是,公共服务总是滞后于私营的、市场驱动的商品,由于这些领域不存在市场,必须由政府买单。[1997]加尔布雷思发现并预言,在丰裕社会,公共服务总是没什么分量,而公共服务的从业者将是最不富裕的阶层。他提出的最后一点是,随着产品驱动型社会的到来,商人的时代,“更确切地说,可能是重要的企业经理人”的时代到来了。加尔布雷思说,只要不平等现象还是一个严重的社会问题,富豪至多拥有一个模糊的地位:“他起到了救急的作用,不过他会不断受到谴责,因为相对于他提供的服务,他攫取的太多了。随着不平等现象的消退,这种反应会消失。”

在对现代大众社会做出一番描述之后,加尔布雷思进而提出了著名的私人富足和公共贫困的观点,揭示了对私有产品的执迷导致公共服务的衰退,学校拥挤、警力不足、街道肮脏、交通不力。他认为“这些不足不仅存在于新的服务,也存在于旧的既有的服务”,因为造就需求的广告只在私有产品领域有效,为道路、学校,或警方做广告没有意义。因此,他总结道,暂时告停的不平等将被私人富裕和公共贫困之间的不平衡所取代。通货膨胀只会加剧这种不平衡,与中央政府相比,地方上的情况更糟。(例如,与联邦调查局相比,地方警察局明显资金不足。[1998])

对富裕社会的社会问题,加尔布雷思提出的解决方案一分为二。一个已经被广泛采用,这就是地方销售税。[1999]在现代社会,如果消费品取得成功,那么它同时就成了引起社会问题的原因,正如加尔布雷思所说,假使我们让消费品成为解决方案的一部分,也就有某种公道可言。他的第二个解决方案更加激进,甚至有悖常理,也不能说在哪方面真正有效果,不过他还是提出来了。加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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