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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从萨特到宁静之海:人类新境况与伟大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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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的是作家马西拉奇,他是一名“耀武扬威的法西斯主义者”,曾经是一家狠毒的反犹杂志的编辑,杂志名称为《我无处不在》(绰号“我已离去”),他于1945年2月被行刑队处死。[1835]剧作家和演员萨卡·圭特瑞(法国版的诺埃尔·科沃德)也被逮捕,并接受审讯;被问及为何去见戈林时,他回答说:“因为好奇。”谢尔盖·佳吉列夫的门生谢尔盖·里法曾经被维希政府任命为巴黎歌剧院的掌门人,起初被终身禁止登上法国舞台,但是后来被减为封杀一年。[1836]

萨特参过军,在德国被俘过,还曾经是抵抗组织的成员。他认为战后的世界是自己的时代,并希望为知识分子和作家开创新的角色。作为一名哲学家,他的目标仍然是创作“反抗者”,即反叛者,目的是推翻资产阶级;为此,他还开始批评分析理性,称其为“资产阶级民主的官方学说”。孤独感消失的方式触动了战时的萨特,他感到存在主义应据此做出相应的调整,即人类应对艰难处境的方案是行动和选择。在某种程度上而言,他认为哲学和存在主义是一种游击战,在这场游击战中,两个孤立的灵魂参与了一场联合战役,从而使个体发现了自身的存在。萨特(担任主编)与西蒙娜·德·波伏娃和莫里斯·梅洛—庞蒂一起,创办了一份新的政治、哲学和文学刊物,即《现代》,其箴言是:“人是完全的:完全受约束,又完全自由。”[1837]这个群体实际上聚集了大批思想家,包括柏格森、斯宾格勒和海德格尔。他们认为实证主义、科学、分析理性和资本主义正在缔造一个物质主义、理性,却又粗鄙的世界,人类毫无生机可言。这些最终使萨特产生了同样粗鲁的反美情绪(在他之前,斯宾格勒和海德格尔亦是如此),不过,他先在《存在主义》(1947)一书中宣称“人只是环境的产物”,这是他最重要的名言之一。他说,人都有“一个遥远的目标”,即实现自我,为成为自我而做出取舍。为此,他必须将自己从资产阶级的理性中解救出来。[1838]萨特无疑是一位颇具天分的语录创作者,也是一位有力的哲学家。战后,很多人被他的观点吸引,特别是他认为达到存在主义的存在的最佳途径,或做到“真实”的最佳途径,就是反对一切,海德格尔可能也会这么说。他说,与凡事赞同应和的人相比,批评家的人生更圆满。(他晚年时,甚至拒绝接受诺贝尔文学奖。)[1839]正是这种态度使他于1948年建立了革命民主协会,试图将知识分子及其他人抽离令人窒息的困扰:冷战。[1840]萨特是马克思主义者。他解释说:“如果现实是马克思主义的,那可不是我的错。”不过《现代》杂志的另外一位创办者莫里斯·梅洛—庞蒂一度赶超了他。20世纪30年代,梅洛—庞蒂也曾参加过科耶夫的讲座,也受到胡塞尔和海德格尔的影响。但是,战后,他在推行“反教条”方面比萨特更进一步。在1948年发表的《人道主义与恐怖》一书中,梅洛—庞蒂在最后的存在主义辩论中,将萨特和斯大林捆绑在一起。[1841]他的中心观点是,“冷战”是传统的“边界情境”(boundary situation),它要求“人们在危机四伏的处境中做出根本的决定”。他认为,成功的革命不会像资本主义帝国那样带来这么多流血事件,因此,前者优于后者,有“人道主义前途”。照此分析,斯大林主义尽管有其缺点,但是,与构成自由资本主义的暴力相比,斯大林主义却是一种更为“坦诚”的暴力形式。梅洛—庞蒂说,斯大林主义有勇气承认暴力,而西方帝国反倒矢口否认。至少从这个方面来看,斯大林主义更可爱。[1842]

因此,存在主义、萨特和梅洛—庞蒂是战后主流思想界的概念之父,特别是在法国,在欧洲其他地区亦是如此。当时阿瑟·库斯勒(其著作《正午的黑暗》揭露了斯大林暴行,仅在法国的销量就达到25万册)等人斥责他们,说他们是骗子。[1843]后来萨特等人辩称,苏联人以暴力为耻,所以掩盖事实,而在西方资本主义民主国家对暴力心照不宣、肆无忌惮。法国之所以拥有苏联阵营之外最强大的共产党,萨特和梅洛—庞蒂是关键因素之一(1952年,《现代》杂志除了保持其名称之外,内容上已经成了一份共产主义党刊),直到1968年学生骚乱之后,他们的影响才开始真正减弱。他们的立场也导致了法国哲学领域对美国的敌意,当然,欧洲思想从来不乏对美国的敌意,但是现在这一敌意呈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恶意。1954年,萨特访问了苏联,回国后,他声称“苏联完全享有批评自由”。[1844]他明白事实并非如此,但他觉得比批评苏联更重要的是反美。萨特等人坚持这一态度,也明确显示哲学家对马克思主义的反美事业的支持:铁托领导的南斯拉夫、卡斯特罗领导的古巴、毛泽东领导的中国和胡志民领导的越南。当然,在近在咫尺的祖国,萨特很自然地成为20世纪50年代中期抗议和反对法国与阿尔及利亚交战的领袖,他支持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的激进分子,这种支持促使他与弗朗兹·法农建立了友谊,后者使萨特的思想迈出了更重要的一步。[1845]

与大多数国家相比,法国更重视知识分子。法国人常常以哲学家甚至不太出名的作家的名字为街道命名。巴黎尤为明显,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这段时期是知识分子的黄金时期。在被德国占领期间,全国法语作家委员会领导知识分子参加抵抗运动,《法国文学》是其战斗的号角。解放后,路易·阿拉贡接任编辑,“曾经的超现实主义者现在成了一位斯大林主义者”。他的第一个动作便是登出了一份名单,这份名单罗列了156位曾经通敌的作家、艺术家、演职人员和学者,呼吁给他们“公正的惩罚”。[1846]

如今,法国知识分子给人的印象往往是穿着黑色翻领毛衣,抽着呛人的香烟,这在某种程度上与萨特有关,那个时候,他与众人一样吞云吐雾,口袋里揣着各种小纸片。[1847]知识分子群体有各自喜欢的咖啡馆。萨特和波伏娃爱去圣日耳曼大道和圣贝诺街角的花神咖啡馆。[1848]萨特在那儿用过早餐(两杯白兰地酒)后上楼,在桌旁坐下,连写三个小时。波伏娃也是如此,不过他们不坐在一起。午餐后,他们回到楼上,再写三个小时。起初店主不认识他们,但是萨特成名后,由于打电话到咖啡馆找他的人太多了,于是店主为他安装了专线电话。对面的利普啤酒馆一度被冷落,因为其菜肴是德国人喜欢的阿尔萨斯菜(不过纪德曾经光顾过)。毕加索和多拉·玛尔喜欢去奥古斯丁大街上的卡塔兰咖啡馆;共产党人去广场北边的波拿巴特咖啡馆;音乐家喜欢去皇家圣日耳曼酒馆,对面的双偶咖啡馆,也是萨特爱去的地方。[1849]但是,不管怎么说,“清醒而淡定”的存在主义生活主要局限于这个区域:东至圣米歇尔大道,西至圣佩雷斯街,北至塞纳河岸,南至沃日拉尔路;这片区域又称“萨特大教堂”。[1850]那个时候,很多作家、艺术家和音乐家不住公寓,而是租住在廉价旅馆,这也是他们喜欢去咖啡馆的一个原因。当时唯一一家夜间开张的咖啡馆是多菲街上的塔布餐厅,萨特、梅洛—庞蒂、阿尔贝·加缪和说唱乐女王朱丽特·格蕾科(Juliette Gréco)都是那里的常客。1947年,伯纳德·卢卡斯说服塔布的店主将地下室租给他,他把那个管状的房间改造成一间酒吧,配备了留声机和钢琴。塔布大受欢迎,从那以后,圣日耳曼大街和“萨特之家”便成了旅游景点。[1851]

不过,很少有游客读过《现代》,这本杂志于1945年创刊,由加斯东·伽利玛出资,萨特、波伏娃、加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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