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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文明及其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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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错误的。……这个女孩心里很清楚自己的处境,至少跟我一样清楚,在严寒之中,跪在贫民窟后院黏糊糊的石头上用棍子疏通排水管的命运是多么可怕。”[1283]

奥威尔的所见所闻让他怒不可遏,他将《通往威根码头之路》分成两部分撰写。在第一部分中,他让残酷的现实本身说明一切。第二部分则是言辞激烈的论战,反对资本主义制度,支持社会主义。出版商对第二部分抱有一些疑惑。[1284]许多评论家觉得这部分几乎无法补救,文字含糊不清且过分雕琢。但第一部分鲜明的细节却是不可否认的,其对英国的羞辱堪比约翰逊的作品对美国的羞辱。《通往威根码头之路》引起了轰动。

作家刘易斯·芒福德(Lewis Mumford)从一个迥然不同的角度对文明提出了批评。他是纽约摄影师阿尔弗雷德·施蒂格利茨周围小圈子的一员。在20世纪20年代早期,芒福德曾在曼哈顿的社会研究新学院讲授建筑学,并随后担任《纽约客》杂志建筑学专栏的通讯记者。与日俱增的名气让他受邀在麻省理工学院、哥伦比亚大学和斯坦福大学发表许多演讲。1934年,他将这些演讲结集出版,命名为《技术与文明》。[1285]在这部作品中,他绘制了技术的演进示意图。在始生代技术时期,社会的特点在于通过水力或风力驱动木制机械。[1286]在古生代技术时期,即大多数人所谓的第一次工业革命时期,蒸汽是主要的能源形式,铁则是主要的材料形式。新生代技术时期(第二次工业革命)的特点则是电、铝、新型合金和合成材料。[1287]

对芒福德来说,资本主义需要持续的扩展、更大的功率、更大的覆盖范围和更快的速度,本质上正是资本主义驱动了技术的发展。他认为,人们之所以对资本主义感到不满,是因为虽然新生代技术时期在20世纪20年代已经来临,但社会关系仍处在古生代技术时期的困境之中。从这个意义上说,他们对自己的生活没有控制权,即当时的工作对绝大部分的人仍是异化的。作为一个擅长编造警句的人(比如“抢劫可能是人类有史以来发明的最省力的手段”),芒福德提出的解决方案是“基本的共产主义”。他的意思并不是要建立苏联式的共产主义,而是建立市政自治的工作组织,就像管理公园、消防和游泳池的市政自治组织一样。[1288]芒福德作品的重要性在于第一次指出了资本主义企业对环境的破坏,以及消费主义是如何被广告引导和误导的。和许多人一样,他将第一次世界大战视为一场满足了资本家和军国主义需求的技术竞赛的顶点,而他认为唯一的出路在于经济规划。芒福德精明地预测,随着老式工厂的逐渐废弃,工业无产阶级(奥威尔的主题)也会逐渐消失,他认为新生代技术时期的工业将会更均匀地分布在全国各地(不再聚集在港口或煤矿周围)和世界各地。他预测,在未来的几年中,亚洲和非洲将成为市场和新生代技术时期的新生力量。他预计生物学将取代物理学成为最重要和最具争议的科学,而人口问题将成为未来的一个主要问题。不过,美国人面临的最直接的危险则源于“无目的的唯物主义”,以及不假思索地接受肆无忌惮的资本主义是现代生活的唯一组织原则这样的理念。在这本基调乐观的书中(有一部分是关于机械之美的),芒福德对西方社会的批评超越了时代。这不仅让他的批评更加令人印象深刻,而从事后看来,我们可以说他预言中的正确成分远远超过了错误成分。[1289]

四年后,芒福德出版了着眼于城市历史的《城市文化》一书。[1290]从公元1000年左右,即芒福德所说的城市在中世纪后的复兴开始,他根据城市所呈现的主要的集体戏剧性场面对它们进行了定义。在中世纪的城市中,市场、比赛和教会的圣歌游行构成了集体戏剧性场面;在巴洛克城市中,宫廷提供了最好的戏剧性场面;而在工业城市之中,车站、街道和政治会议等都是重要的舞台。[1291]芒福德还区分出了城市生活的六个阶段:原始城市——村落社会、驯养动物;城邦——村落或血缘集团聚集在一起有助于防止掠夺;大城市——随着区域产品过剩,出现了“母城”(即中心城市)的重要转变;大城市区——衰落的开始,机械化、标准化兴起(大城市区的特点是缺乏戏剧性,被常规所取代);专制城市——过度膨胀、堕落、大量的衰退;死亡之城——战争、饥荒和疾病。最后两个阶段是芒福德的预言,但他认为大城市区已经在个别城市实现,比如纽约。[1292]

芒福德认为,异化和贫困的危机已成为城市的特点,而它们的解决之道在于发展城市区域(虽然他也考虑过田园城市)。芒福德在此也表现出了先见之明,《城市文化》的最后一章几乎完全致力于探讨环境问题以及我们现在所说的“生活质量”问题。

尽管芒福德专注于环境和技术对生活质量的影响,但他并不像其他一些人那样采用了反科学的方式。即便在弗洛伊德、米德和约翰逊等人认为科学可以为社会弊病提供解决方案的时候,怀疑论者仍认为科学的每一个优点都有其相应的缺点相匹配。而这正是科学的惊骇之美。此外,宗教可能已经遭受了科学的连续打击,但它并没有消失,完全没有。毫无疑问,长期性失业为针对科学的怀疑论提供了理由,随着20世纪30年代向前推进,宗教开始重申自己的权威。

在这场重申宗教权威的运动中,最不同寻常的成分是由伯明翰主教欧内斯特·威廉·巴恩斯(Ernest William Barnes)所作的一系列演讲,它们于1933年结集出版,名为《科学理论与宗教》。[1293]很少有人在翻开一本由主教所写的书时,会料到书的前四百页包含了对高等数学的详细讨论。然而巴恩斯不但是一位数学造诣颇深的科学家,还是理学博士和皇家学会院士。他希望表明的是,作为一位神学家,他了解大量现代科学知识,而且不惧怕科学。他讨论了物理学的最新发展,以及地质学、进化论和数学的最新进展。这是一部才华横溢的杰作。巴恩斯完全支持粒子物理学、相对论和时空的新进展,宇宙膨胀的新概念以及地质学关于地球的年龄和岩石记录生命的发现。他笃信进化论。[1294]与此同时,他摈弃了各种形式的神秘主义和超自然现象。(顺便说一句,尽管该书对20世纪科学进行了全景式的审视,却一个字也没有提到弗洛伊德。)

那么关于上帝,主教有何看法呢?他认为,存在着一种占有宇宙中所有物质的“宇宙心识”,而宇宙的目的是为了发展意识和良知,以产生善,以及最重要的是,产生美。他对永生的观点是,不存在诸如“灵魂”之类的东西,而人们在生前创造的善与美会在他们身后继续存在。但他也说,他个人相信来世。[1295]

巴恩斯将一本自己的作品寄给了另一位著名神学家威廉·拉尔夫·英奇(William Ralph Inge),后者是圣保罗大教堂的主教,正是他在1915年的复活节星期天布道时引用了鲁珀特·布鲁克的诗作。在收到巴恩斯的作品之时,英奇正在修改一部他自己作品的校样,该书将在当年,即1933年晚些时候出版,名为《上帝与天文学家》。该书同样始于一系列讲座,是英奇在林肯律师学院教堂所作的瓦尔堡演讲。[1296]除了圣保罗大教堂主教的身份之外,英奇也是剑桥大学耶稣学院和牛津大学赫特福德学院的研究员,还是著名的演说家、作家和知识分子。他对当代话题发表的争议性观点已经在《不讳之言》中结集出版。《上帝与天文学家》探讨了热力学第二定律、熵和进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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