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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英雄的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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茨·石里克(Moritz Schlick,1882—1936)。他生于柏林,和学派的许多成员一样,也接受过科学训练。他在1900至1904年间是马克斯·普朗克门下的一名物理学家。石里克麾下共计二十余名学派成员,包括来自维也纳的奥托·纽拉特(Otto Neurath),一名博学的犹太学者;来自耶拿的数学家鲁道夫·卡尔纳普(Rudolf Carnap),曾是戈特洛布·弗雷格的门生;同为物理学家的菲利普·弗兰克;精神分析学家海因茨·哈特曼;数学家库尔特·哥德尔(Kurt Gödel)以及偶尔参与的卡尔·波普尔,最后这位将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成为颇具影响力的哲学家。石里克将20年代在维也纳逐步形成的哲学类别命名为“一致的经验论”。不过在他于1929年初访美国,以及1931至1932年再访美国之后,逻辑实证主义(logical positivism)这一术语逐渐浮现,并得到了长期沿用。

逻辑实证主义者对形而上学展开了猛烈的攻势,反对任何诸如“在科学和常识的普通世界之外,即能够通过感官认识的世界之外,可能存在另一个世界”的提议。[1020]对逻辑实证主义者来说,所有无法通过实证进行检验、证实的陈述都是荒谬的。因此神学、美学和政治学的绝大部分内容都遭到了摈弃。当然,实证主义并不仅限于此。正如英国哲学家A. J.艾耶尔(他曾短时间担任过维也纳学派的观察员)所说,他们同样反对“我们称之为德国往事”的浪漫主义。对他们来说,黑格尔和尼采的思想(虽然不包括马克思)都过于混乱。[1021]美国哲学家西德尼·胡克当时正在德国旅行,他证实了这种分裂,即更为传统的德国哲学家都敌视科学,认为他们的职责是“推动宗教、道德、自由意志、民族和有机的民族国家等事业的发展”。[1022]维也纳学派的目的是通过运用逻辑和科学的技术,对哲学进行阐明和简化。在他们看来,哲学成了科学和“二等学科”的仆人。一等学科探讨世界(如物理学和生物学),二等学科探讨一等学科对世界的探讨。[1023]维特根斯坦的《逻辑哲学论》是对维也纳学派产生主要影响的著作之一,维特根斯坦本人也一直对语言在经验中的作用情有独钟,并对传统的形而上学颇有微词。这样一来,正如牛津大学哲学家吉尔伯特·赖尔所说,哲学逐渐被当作“关于探讨的探讨”。[1024]

纽拉特也许是学派中最有才华的一位成员。虽然他的职业是数学家,但他还对马克斯·韦伯进行了研究,并出版了一本名为《反斯宾格勒》(1921)的书。他与包豪斯的成员过从甚密,并开发出一套由两千个符号(图形文字)构成的系统,意在为文盲教育提供帮助(他会用一头大象的图形文字来签署自己的信件,并视心情而定选择快乐或悲伤的图形)。[1025]但这位无比热情洋溢的人物异常严肃,他认同维特根斯坦,认为人们应该对形而上学保持沉默,因为它完全是无稽之谈,同时承认“我是在为不存在的东西而保持沉默”。[1026]

维也纳学派自然而然地彼此趣味相投,以及他们对自己的新方法抱有的热情也是造成其影响力的因素之一。就好像他们突然之间明白了哲学到底是什么。科学描绘了世界,唯一存在的世界,也就是我们周围的世界。因此,哲学所能做的,就是分析和评论科学的观念和理论,从而完善它们,使它们更加准确、有用。这就是逻辑实证主义的遗产被称为分析哲学的原因所在。

1924年,就在莫里茨·石里克创办维也纳学派的同年,也是《魔山》问世的当年,罗伯特·穆齐尔(Robert Musil)在维也纳开始了《没有个性的人》的创作。假如穆齐尔从没写过任何作品,他仍然会因为在1930年将希特勒形容为“活着的无名士兵”而值得我们铭记。[1027]但他三卷本著作的第一卷同样出版于这一年,而这部作品对一些人来说堪称20世纪最重要的德语小说,与之相比,托马斯·曼的所有作品都似乎黯然失色。虽然许多人认为该书堪与乔伊斯和普鲁斯特的作品相提并论,但其知名度仍远不及《尤利西斯》、《追忆似水年华》或《魔山》。

穆齐尔于1880年出生在克拉根福的一个中上层阶级家庭,属于奥地利的“士大夫阶层”。他曾学习理工科专业并写过一篇关于恩斯特·马赫的论文。《没有个性的人》的故事背景设定在1913年一个叫作“卡卡尼亚”的神秘国度里。卡卡尼亚显然就是奥匈帝国,这个名字指的是“皇帝的和国王的”,简称K.u.K,代表匈牙利皇家王国和奥地利王室的皇家帝王领地。[1028]这本书的篇幅虽然令人望而生畏,但对很多人来说,它是反映20世纪早期除文学以外领域的发展最才华横溢的文学作品,是少数无法过度解读的作品之一。它是后柏格森、后爱因斯坦、后卢瑟福、后玻尔、后弗洛伊德、后胡塞尔、后毕加索、后普鲁斯特、后纪德、后期乔伊斯以及后维特根斯坦时代最重要的作品。

《没有个性的人》中存在着三条相互交织的主线,呈现出松散的叙事结构。第一条是主人公乌尔里希·冯·……[1028-0]的调查。他是一位30岁出头的维也纳知识分子,尝试参透现代生活的意义,这引导着他参与了一个旨在理解杀人犯心态的科研项目。第二条则是乌尔里希与他妹妹之间的关系(和恋情),他们两人从童年起便失去了联系。第三条主线是对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夕维也纳社会的讽刺。[1029]

尽管如此,《没有个性的人》的真正主题是在科学时代生而为人,到底意义何在。穆齐尔问道:如果我们所能相信的只有自己的感官,如果我们对自身的了解只限于科学家对人体的了解,如果所有对价值、伦理和美学的普遍原理和探讨都如维特根斯坦所说的那样毫无意义,那么我们该怎么活下去?他认同人类思想的陈旧范畴(种族主义思想的“折中方案”或是宗教)已经毫无用处,但问题是我们该用什么来替代它们呢?乌尔里希尝试理解杀人犯穆斯布鲁格的心态,这让人回想起纪德的观点,即有些事情是无法解释的。(穆齐尔和胡塞尔一样,曾在心理学家卡尔·施通普夫门下学习心理学,因此他并不囿于弗洛伊德理论。他认为虽然无意识的确存在,但它只是遗忘记忆的一种无组织的、“普鲁斯特式”的混乱。他还以科学的方式为图书进行了实地调查,亲赴维也纳监狱研究一名真正的杀人犯。)在某些时候,乌尔里希自知自己身材高大,肩膀宽阔,“他的胸腔鼓起,像桅杆上扬起的篷帆”,但有时他会感到渺小和柔弱,当他读到一本令他感动的书时,他就像“飘在水中的水母”。换句话说,任何描述、任何特征或品质都与他不符。正是在这个意义上,他是一个没有个性的人:“我们失去了所有内心的声音。在这个时代我们知道得太多,理性统治了我们的生活。”

1942年,穆齐尔在穷困潦倒中溘然长逝,此时他还没能完成自己这部大部头著作。他在该书中投入的时间长度也反映出他的观点,即随着其他领域的发展,小说在20世纪也必须作出改变。他认为,作为一种故事的陈述方式,传统小说已告死亡。相反,对他来说,现代小说是形而上学的天然家园。小说(至少他的小说)是一种思想实验,可与爱因斯坦或毕加索的作品相提并论。小说中的人物可以同时呈现出人物的侧面和正面。他认为,经验的基础是两种相互交织的原则,即暴力和爱情,这正是他与乔伊斯的联系所在:科学或许能够解释性,但它能解释爱吗?爱可以让人筋疲力尽,我们所能做的只有熬过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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