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11、贪婪的荒原

关灯 护眼    字体:

上一页 章节列表 下一页

行人分乘两辆车返回岛上,盖茨比和黛西坐一辆,其他人坐另一辆。我们猜想冲突会稍后继续。然而就在回去的路上,盖茨比的车撞死了汤姆的情人默特尔·威尔逊,但肇事后并未停车。汤姆、尼克和其他人落在后面,赶到现场时发现了已经赶来的警察和悲痛欲绝的威尔逊先生。威尔逊先生早已开始怀疑其妻子的不忠,但不知道她的情人是谁。他现在怀疑盖茨比,认为他杀她是为了灭口,所以他闯进盖茨比的家,射杀了泳池里的盖茨比,然后饮弹自尽。但威尔逊有所不知,而汤姆也从未知晓的是,当时开车的实际上是黛西。警方也对此并不知情。因疏忽大意杀死了默特尔的黛西安然无恙,而导致了所有悲剧的汤姆的婚外情也永远无人知晓。汤姆和黛西消失了,留下卡罗威安排盖茨比的葬礼。事到如今,盖茨比的不正当交易已铁板钉钉,他的葬礼也没人参加了。[841]

《了不起的盖茨比》的最后一幕发生在纽约,尼克在第五大道偶遇汤姆,但拒绝和他握手。这次偶遇表明汤姆仍不知道当时是黛西开的车,但对尼克来说,这种不知情是无关紧要的,甚至是危险的。正是它迷惑且损害了美国:盖茨比背叛了别人,也遭到了背叛。[842]他觉得即使汤姆不知道是黛西开的车,他俩的行为也已经卑劣到了极点,他对他们的评价也不再重要。他还要谴责黛西,她搞砸了一切,却安然“缩回”到她的富贵中去。对她的谴责意味着尼克放弃了血缘关系,将自己从“创造了文明的北欧人”中割裂开来。尽管汤姆和黛西血统非凡,但他们所留下的却是灾难。布坎南家族(以及跟他们一样的人)一辈子生活在道德的真空中,无法见微知著,痴迷于奢侈的派头。《了不起的盖茨比》中满目都是荒原:道德的荒原、精神的荒原、生物的荒原,甚至包括灰烬谷这个地理上的荒原。

1922年5月18日晚,在伊戈尔·斯特拉文斯基的《狐狸》首演之后,在为谢尔盖·佳吉列夫举行的庆功派对上,詹姆斯·乔伊斯和马塞尔·普鲁斯特见了面。出席派对的还有巴勃罗·毕加索,他为该剧设计了舞台布景。之后普鲁斯特坐出租马车离开,顺便载乔伊斯回家,途中醉醺醺的爱尔兰人告诉普鲁斯特,这位法国人写的东西自己一个字都没读过。普鲁斯特大为光火,自己回到了丽兹酒店。店家和他有个约定,无论多晚都能向他供应餐点。[843]

乔伊斯的无礼很不得体。第一次世界大战导致了《追忆似水年华》其他卷册的出版延迟,但在那之后,普鲁斯特以较快的速度先后出版了该书的四卷。1919年《在少女们身旁》出版(并荣获龚古尔文学奖),《盖尔芒特家那边》于次年出版,而《盖尔芒特家那边Ⅱ》和《所多玛和蛾摩拉Ⅰ》都于1921年5月面世。《所多玛和蛾摩拉Ⅱ》出版于1922年5月,正是普鲁斯特和乔伊斯见面的月份。剩余的三卷(《女囚》、《女逃亡者》和《重现的时光》)都在1922年普鲁斯特去世后面世。

尽管出版略有延迟,但《在少女们身旁》和《盖尔芒特家那边》将我们带回了斯万身边,和他一起体验巴黎的沙龙、贵族势利的细枝末节以及斯万对吉尔伯特和奥黛特的爱慕所带来的问题。但《所多玛和蛾摩拉》带来了改变,普鲁斯特的关注点聚焦在艾略特和乔伊斯挑选出的领域:现代世界中的性。艾略特和乔伊斯关注的是婚外情以及随意和无意义的性行为,而普鲁斯特与他们不同,他更关注同性恋。普鲁斯特自己就是一位同性恋人士。在战争期间,他所爱的司机兼打字员阿尔弗雷德·阿戈斯蒂内利为了一名女子离开了他,并移居法国南部。这让普鲁斯特遭受了双重打击。不久之后,阿戈斯蒂内利在一次飞行事故中丧命,这更让普鲁斯特伤心欲绝达数月之久。[844]这段经历之后,同性恋开始在他的作品中以更为坦诚的面貌出现。普鲁斯特的观点是,同性恋比一般认为的更加广泛,更多的人身为同性恋却不自知。当时的一般观念还认为同性恋是一种病,一种神经疾患,让男性具有女性特质(又一次回应了奥托·魏宁格的理论)。这一观点让普鲁斯特的叙事手法发生了巨大变化。对读者来说,显然书中的许多男性角色都过着双重生活。这让他们的拘谨、自高自大和势利行为显得愈发荒谬,以至于《所多玛和蛾摩拉》最终颠覆了在前几卷中占主导地位的社会结构。普鲁斯特在向我们展示:最令人羡慕的生活是一出建立在欺骗基础上的低俗喜剧。

其实,这出喜剧对参与者来说要有趣得多。[845]《追忆似水年华》的最后几卷更加黑暗:战争初露端倪,在《女逃亡者》中,对悲伤的描写令人印象深刻;性也继续引起读者的关注。但也许最令人感动的时刻出自最后一卷,当叙述者踏上两块不平的石板,不自主的记忆潮水席卷了他,就像整部作品开头时一样。但普鲁斯特并没有让我们陷入周而复始的循环。这一次,叙述者没有选择继续,宁愿将精力集中于当下。我们可以认为普鲁斯特自己发生了决定性的变化,他抛弃了曾发生过的一切。如同技巧最高超的故事讲述者一样,他将最大的惊喜留到了最后。但尽管如此,在如许的卷帙浩繁之后,它也不能算是什么高潮了。[846]

普鲁斯特去世之时享有极高的声誉。然而,现在的一些评论家认为他的成就已不再值得大肆宣扬。对于其他人来说,《追忆似水年华》仍然是现代文学的杰出成就之一,是“对自我的最伟大探索,甚至胜过弗洛伊德”。[847]

回忆起来,在拒绝出版普鲁斯特《追忆似水年华》第一卷的人之中,就包括《新法兰西评论》(NRF)的安德烈·纪德(André Gide)。但情况很快就发生了转变。纪德为自己的错误道了歉,而普鲁斯特也于1916年将出版商改了回去。普鲁斯特去世之时,纪德的伟大小说《伪币犯》刚刚开始动笔。他在日记中记录了他在1923年3月15日梦见普鲁斯特的情景(后者于前一年的11月去世)。在梦中,纪德坐在普鲁斯特的书房里,“发现自己”握着一根绳子,绳子的另一头系着普鲁斯特书架上的两本书。纪德拉动绳子,抽出了一本圣西门的《回忆录》的精装本。纪德在梦中悲痛欲绝,但他后来承认自己在梦中的举动可能是有意为之。[848]

创作《伪币犯》的念头从1914年以来就一直萦绕在纪德心头。这本书与《追忆似水年华》并不雷同,但人们还是发现两者之间存在着一些相似之处。[849]纪德的小说里也有德·夏吕斯男爵(《追忆似水年华》中的人物)、青少年群像,以及对平原上的城市(《追忆似水年华》第三卷内容)的关注。这两部作品的主人公都在创作一本小说,结果或多或少就是我们正在读的小说。但最重要的相似之处是,两位作家在创作的过程中都怀着写出伟大作品的抱负。纪德试图在自己的领域内与普鲁斯特一较高下。在那场梦里,纪德对普鲁斯特的嫉妒“喷薄而出、公之于众并重归于好了”。[850] 《伪币犯》这部情节高度复杂的小说具有重要意义的原因有很多,其中之一便是纪德还坚持用日记来记录自己的创作思路。这本日记可能以最完整的形式,记录下一部重要文学作品的形成过程。我们从中能够得到的主要信息,是纪德对早期构想逐步改变和去粗取精的过程,以及删减人物的过程。他的目标是创作一本没有主人公,但有着各种各样重要角色的作品。这有些类似毕加索的画作,画中的物体不是从一个主要方向,而是可以从各个方向同时进行“观赏”。他的日记中还包括了一些剪报,其中一则讲的是一群贩运假币的年轻人,另一则讲的是一个小学生受朋友们所逼在课堂上开枪打爆了自己的头。纪德将这些线索编

上一页 章节列表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