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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贪婪的荒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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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正如大卫·珀金斯所表明的,在这一思想引领下,叶芝创造出一套复杂而高度个人化的图示和符号系统,并在其中罗列了许多彼此对立的意象:青春与衰老,肉体与灵魂,激情与智慧,兽与人,过分的暴力与秩序,启示与文明,时间与永恒。[834]叶芝的职业生涯通常被分为四个阶段:1899年之前、1899至1914年,1914至1928年和1928年以后,但他的最高成就是在第三阶段取得的。这一时期他先后出版了诗集《库尔的野天鹅》(1919)、《迈可·罗拔兹与舞者》(1921)、《塔楼》(1928)以及散文集《灵视》(1925)。最后这本《灵视》列出了叶芝神秘的标志和符号系统,这一系统的诞生部分得益于他的“发现”,即他认为自己的妻子具有精神力量,灵魂可以“借助她”通过无意识书写和附身发出声音。[835]换作其他人的话,这样的说法可能只会引起尴尬,但叶芝的才华体现在他借此创造了一种富有诗意的表达,清晰而鲜明,完全自主,传达出“一个人在生命激情时刻的真实想法”。[836]叶芝这个人与布卢姆全然不同,但他们踏上了同样的旅程:

树木披上绚烂的秋装,

林中的小径晒得干爽。

十月的微曦朦胧,

一片静空铺水中。

一湖秋水,满池卵石,

五十九只天鹅在悠游……

它们比翼双飞,永不厌倦,

时而荡桨于多情的湖面,

时而双翮凌空,一举千里,

活力永不衰减。

不论游往何地,激情和志向,

将伴随它们,日久天长。

——《库尔的野天鹅》,1919

战争和随之而来的荒芜让叶芝为之动容。

许多精巧可爱的东西都已逝去,

它们以往在大众看来简直是奇迹……

呵,可是我们曾梦想修补

无论什么灾祸似乎给人类

带来的磨难,但是现在,

既然寒冬的狂风吹起。

——《1919年》,1919

但和布卢姆一样,相较于哀悼逝去,他真的更钟情于从自然中重新创立。

那不是老年人的国度。青年人

在互相拥抱;那垂死的世代,

树上的鸟,正从事它们的歌唱;

鱼的瀑布,青花鱼充塞的大海,

鱼、兽或鸟,一整个夏天在赞扬

凡是诞生和死亡的一切存在。

沉溺于那感官的音乐,个个都疏忽了

万古长青的理性的纪念物。

——《驶向拜占庭》,1928

叶芝在诗人生涯之初试图将爱尔兰传说应用于诗歌创作。他从没表达过描绘当代城市景观的现代主义愿望。相反,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认识到“我们孤独中的欲望”的核心事实和私人生活的激情,而科学在这一主题中不值一提。[837]正如布卢姆所意识到的,伟大体现在更睿智、更勇敢和更具洞察力,即使是在小处(尤其是在小处)。在这片荒原之中,叶芝将诗人的作用视为燃烧自己,照亮他人。他的诗与艾略特非常不同,但他们为了同一个目标团结在一起。

布卢姆当然是对贪婪社会公民的永恒斥责。他并不缺钱,但也不富有,或者说他所拥有的一切丝毫不能干扰他内心的平静。他的内在生活才是最重要的。他也不依据别人占有的东西来对他人进行评判,他只是希望深入他们的思想,发现与自己思想的不同之处,来帮助自己更好地体验世界。

《尤利西斯》问世四年后的1926年,F.司各特·菲茨杰拉德(F. Scott Fitzgerald)出版了小说《了不起的盖茨比》。菲茨杰拉德通过更传统的作品形式,从几乎相反的方向诠释了同样的主题。都柏林人利奥波德·布卢姆只是个靠着雕虫小技蝇营狗苟,并为躲过小灾小难庆幸不已的中下阶层人士,而《了不起的盖茨比》中的人物要么腰缠万贯,要么志在富贵,他们穿越生命的河流,几乎不为任何事物所动。他们的生活环境造就了道德和知识的空虚,构成了其自身形式的荒原。

《了不起的盖茨比》书中的四个主要人物是杰伊·盖茨比、黛西·布坎南、汤姆·布坎南以及故事的叙述者尼克·卡罗威。故事于夏天发生在一个名叫西卵的小岛上,该岛位于楠塔基特岛、马撒葡萄园岛和长岛之间,但从曼哈顿开车就能到达。黛西的亲戚卡罗威凑巧租下了一套与盖茨比的豪宅相邻的房子。一开始,盖茨比(他的履历和菲茨杰拉德本人颇有相似之处)、布坎南一家和卡罗威各自过着相对独立的生活,后来则经常聚在一起。[838]盖茨比是个神秘人物。他家经常举办大而聒噪的爵士年代派对,但他本人是个谜一般的独行侠。没人知道他究竟是谁,也没人知道他财产的来历。他还经常打长途电话(当时的长途电话还很昂贵,且是从外国引进的)。然而渐渐地,尼克进入了盖茨比的生活轨迹。与此同时,他得知汤姆·布坎南与一位名叫默特尔·威尔逊的女子有染,后者的丈夫经营一家修车行,而汤姆·布坎南经常在往返曼哈顿时在那里加油。汤姆青春靓丽而又“天真无邪”的妻子黛西却仍被蒙在鼓里。全书总共不到170页,毫无矫揉造作之感。书的开篇不久就提到“一个叫戈达德的人写的《有色帝国的崛起》一书”,他参考了洛斯罗普·斯托达德的优生学小册子《有色人潮的涨潮》。这引发了汤姆关于种族的讨论:“如果白人不警惕起来的话,我们就会被彻底淹没。书里讲的全是科学,都被证明了的……现在轮到我们,占统治地位的白种人来提高警惕,否则其他人种就会控制一切。……其观点是我们都是北欧民族……我们创造了构成文明的一切——呃,科学和艺术,以及一切的一切。你们懂吗?”[839]导致默特尔死亡的事故发生地被称为灰烬谷,位于法拉盛草原上,是个堆满了垃圾和灰烬的沼泽。在其他时候,“血统”对书中的人物都有着高雅的魅力。但这些观点都点到即止,并未强加给读者。

但围绕着盖茨比的疑问却无处不在。坊间流传着关于他财产来路的谣言:贩私酒、毒品、赌博等。很快,盖茨比就找到尼克,要求他安排一次会面,将他引见给尼克的亲戚黛西。而当尼克奉命行事后,才发现盖茨比和黛西原来彼此认识,而且在她嫁给汤姆之前他们曾是情侣。(菲茨杰拉德担心这是本书的不足之处,他没有充分解释盖茨比与黛西更早的关系。)[840]他俩复合了。一天下午,他们一行人分乘两辆车前往曼哈顿。在城里,汤姆指责盖茨比和黛西有奸情。在盖茨比的怂恿下,黛西坦白说她从来没有爱过汤姆。汤姆勃然大怒,也说他一直在追查盖茨比的老底:他是不是确实像自己所说的那样念过牛津大学,并且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得过勋章。和尼克一样,读者也对盖茨比心怀同情。我们现在知道他的真名是詹姆斯·盖茨,他出身贫寒,因为帮了一位百万富翁的忙而获得了幸运女神的垂青,得到了大笔财产。但汤姆已经积累了证据,表明盖茨比实际上涉嫌许多不正当甚至是违法的勾当:买卖被盗的有价证券。我们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些信息,冲突就爆发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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