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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贪婪的荒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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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戈尔韦的诺拉·巴纳克尔相遇并坠入爱河,并从1905年起定居的里雅斯特。乔伊斯分别于1907年和1914年发表了诗集《室内乐》和短篇小说集《都柏林人》。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他被迫搬到了中立的苏黎世(爱尔兰当时处在英国统治之下),尽管他也考虑过搬到布拉格。[821]在战争期间,他发表了《一个青年艺术家的画像》,但让他享有国际声誉的却是《尤利西斯》。该书的一些章节于1919年在一本伦敦杂志《自我主义者》上首次面世。然而,印刷商和一些杂志订户提出了异议,导致该杂志停止了后续章节的连载。乔伊斯接着转向了一家先锋派美国杂志《小评论》,后者发表了该书的其余章节,但1921年2月,该杂志被认定言语猥亵而遭到了罚款处罚。[822]最终,乔伊斯联系了巴黎的一位年轻书商,此人名叫西尔维娅·毕奇(Sylvia Beach),也是美国人。她的莎士比亚书店于1922年2月2日出版了《尤利西斯》的全本。该书第一版共印行了一千本。

虽然《尤利西斯》中有无数的次要角色同样令人难忘,但主要角色有两位。斯蒂芬·迪达勒斯(Stephen Dedalus)是一位正在经历个人危机的年轻艺术家(和西方文明一样,他已江郎才尽,失去了雄心壮志和创作的意愿)。利奥波德·布卢姆(Leopold Bloom,他的妻子叫他“波尔迪”,该角色部分取材于乔伊斯的父亲和哥哥)则是一个更接地气的角色。乔伊斯(受奥托·魏宁格的理论影响)将他塑造成犹太人,并略显阴柔,但是让他成为现代尤利西斯的乃是他朴素而丰富的内在和外在生活。[823]乔伊斯的观点在于,英雄的时代已经结束了。[824][824-0]他厌恶“英雄式的抽象”,因为许许多多的士兵都为此而牺牲,“这些大而无当的词语让我们都如此哀伤”。[825]他笔下的奥德赛不是与希腊可怕的神话世界斗争的英雄,相反,他为我们呈现了1904年6月16日这整整一天,布卢姆在都柏林的生活。[826]从他的妻子准备早餐开始,我们就跟随着布卢姆,和他一起参加朋友的葬礼,遇见记者朋友和赛马爱好者,跟他一起购物,购买肉和肥皂,跟他一起去喝酒,然后来到海滩,坐在三个年轻女子的不远处看烟火,因此还目睹了颇为香艳的色情场景,最后在他晚上回家时遇到了警察。我们看着他小心翼翼地爬上床,躺在他妻子身边,以免惊醒她。这时作品转换了视角,开始从他妻子莫莉的角度出发向我们呈现她关于布卢姆完全没有标点停顿的内心独白。

《尤利西斯》的引人入胜之处在于,它在叙述的过程中多次转换风格,从意识流到问答式,到一出梦境的戏,再到更直接的交流。其中包括了一些可爱的笑话(莎士比亚“这位老兄写得跟辛格一样”,“愿用我的王位换一杯酒”)和一些幼稚得无可救药的双关语(“请你原谅”,原文为I beg your parsnips,是I beg your pardon的变体);语言独出心裁,充满隐喻;还有无穷无尽的人和物的名单,以及对最新科学发展的提及。该书卷帙浩繁(总计933页)的一个原因在于,它重新创造出一个世界,而作家能在其中将生活节奏放慢,好让读者细细品味这永无休止的语言。通过这种方式,乔伊斯让我们将注意力放在1904年都柏林的丰富多彩上,诗歌、歌剧、拉丁语和礼拜仪式也是中下阶层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就和赌博、赛马、小坑小骗以及中年男子呆滞的情欲(他们几乎会爱上遇到的每个女人)一样。[827]“如果《尤利西斯》不适合阅读,”乔伊斯在回应批评时对他的表弟说,“那么生活也就不适合继续了。”书中对食物的描写俯拾即是,每一处都令人垂涎欲滴(“勃克·穆利根将一个冒着热气的烤饼掰成两半,往热气腾腾的饼心里涂满了黄油。”)书中的地名都充满隐喻,好让我们意识到这些表示地名的专有名词有多么重要,又多么美好:马拉海德、克朗戈伍斯、卡斯尔康奈尔。乔伊斯重新运用了一些词语,重新排列了拼写,还重加了标点符号,以便我们重新审视这些词和它们代表的意思:“这些戒律究竟是罪恶还是美德,神老爹(Nobodaddy)会在世界末日告诉我们的……”“他闻啜着(smellsipped)那醇和的……”“她那丰腴而被床暖的(bedwarmed)肉体……”“炸药盗匪(Dynamitard)”。[828]

在与布卢姆为伴的过程中,读者(和迪达勒斯一样)感到兴奋和解脱。[829]布卢姆压根不想成为任何人,“不当浮士德,也不做耶稣”,只想做他自己。布卢姆生活在一个宽宏大量的程度令人惊讶的世界里,那里的人们都活得很自我,他们歌颂日常生活,乐于见到文明朝着各种可能的方向演化:食品、诗歌、礼仪、爱、性、美酒和语言。乔伊斯说,这些东西在任何地方都能找到。它们正是内心与外在的和平所在。

1923年,T. S.艾略特在《日晷》杂志上发表了一篇《尤利西斯》的书评,他在其中承认,这本书对他来说具有堪比“科学发现的重要性”。的确,乔伊斯的部分目的正是推进语言的发展,因为他觉得随着科学的演化,语言的发展已滞后于科学发展。艾略特同样欣赏乔伊斯采用的“神话手法”。[830]他认为这种手法也许可以取代传统的叙事手法,成为文学的发展方向。但《尤利西斯》与《荒原》、《雅格的房间》和《亨利四世》等作品最明显的区别在于,主人公斯蒂芬·迪达勒斯最终得到了救赎。在《尤利西斯》的开头,迪达勒斯身处知识和道德的荒原,失去了思想和希望。然而,布卢姆却在整本书中表明,他能够通过别人的眼睛看世界,无论是通过他熟知的妻子莫莉,还是通过相对陌生的迪达勒斯。这样做不仅让布卢姆在反犹世界里完全心无偏见,从乔伊斯的角度出发,它更传达了一则奇妙而乐观的信息,即联系是可能的,而孤独和分裂、异化和倦怠都是可以避免的。

1922年,乔伊斯的爱尔兰同胞W.B.叶芝(W. B. Yeats)当选爱尔兰参议员。两年后,他荣膺诺贝尔文学奖。叶芝57年的诗人生涯跨越了多个不同时期,但他对政治的参与和他的艺术见解是一致的。一份1899年的警方报告形容他“或多或少是一个革命党”,而他也在1916年为了失败的爱尔兰民族起义发表了《1916年复活节》。其中包含了这样的一些诗句,虽然它们是关于被处决的起义领袖,但也可以用作整个20世纪的墓志铭:

我了解他们的梦境,

了解他们曾梦过然后死亡,

够了,就算曾经有过多的爱

使他们困惑到死又如何?

我用诗笔一一写出

麦克多纳和麦克布莱德,还有康诺利和皮尔斯,

不管现在或是未来,

只要还有地方将绿色佩戴,

一切都变了,彻底改变,

一种惊骇之美已经诞生。[831]

叶芝认识到,虽然科学在很大程度上摧毁了宗教,但他依旧保留着宗教气质。他认为生活终究是悲惨的,而这在很大程度上是由“遥远……而不可知的现实”决定的。[832]对他来说,生命的共识,正是其结构所在,它终将打败我们。而最高贵的存在意义(对伟大的追寻),必然涉及对“面具”的剥离:“如果面具和真我能统一起来,我们就能体验生命的完整。”[833]这不完全是弗洛伊德主义,但已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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