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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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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分析大会派出了观察员。 [639]第二段插曲发生在1920年,奥地利政府成立了一个委员会来调查针对维也纳精神病学教授朱利叶斯·冯·瓦格纳—尧雷格(Julius von Wagner-Jauregg)的指控。瓦格纳—尧雷格是一位杰出的医生,他通过在饮食中加入碘,实现了在欧洲范围内消灭呆小症(甲状腺功能低下导致的智力发育障碍),从而获得了1927年的诺贝尔奖。在战争期间,瓦格纳—尧雷格曾负责战地伤员的治疗但效果不佳,部队里因此出现了不少投诉,称他的治疗方法太过残暴,其中就包括电休克疗法。调查委员会邀请了弗洛伊德听取意见,而他与瓦格纳—尧雷格的证词很快就被视为针锋相对的对立理论。委员会最后判定针对瓦格纳—尧雷格的指控无效,但弗洛伊德受到政府支持的委员会的邀请,这一事实体现了他的理论正日益深入人心。正如弗洛伊德的传记作者罗纳德·克拉克所说,弗洛伊德的时代从这一刻开始了。 [640]

“诗歌在20世纪的其他时间里从未成为占据主导地位的文学形式”,这种情况只发生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至少在英语文学领域是如此),伯纳德·伯尔贡齐如是说。而和伯尔贡齐持相同意见的人还认为英文诗“再也没有超越过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的水平”。弗朗西斯·霍普有云:“从不完全的修辞意义上说,自1918年以来,所有新写的诗歌都是战争诗。” [641]回想起来,我们不难明白个中缘由。许多奔赴前线的年轻人都受过良好的教育,这在当时意味着熟悉英国文学。前线的生活充满了紧张和不确定性,催生出更短小、更热烈、结构更紧凑的诗句,战争也提供了大量非同寻常的生动画面。当诗人在前线不幸身亡时,这些短小诗句的挽歌性质就有了不可否认的浪漫主义感染力。许多从板球场直接开赴索姆河或帕斯尚尔战役前线的男孩写出的诗句并不高明,当时的书店也充斥着林林总总的诗篇。若非战争的原因,这些诗永远不可能有机会发表。但鱼龙混杂之中,有一些诗人脱颖而出,而他们的名字现在已然家喻户晓。 [642]

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写作的诗人可以分为两类。早期的诗人讴歌战争的荣耀,但他们很快成了前线的炮灰。后续的诗人不论最后是否幸免于难,都亲眼见证了恐怖的大屠杀、可怕的战斗减员和愚蠢的作战方式,而这些基本就是1914至1918年间战争的特点所在。 [643]鲁珀特·布鲁克(Rupert Brooke)是前一类诗人中最负盛名的一位。曾有人评价布鲁克,说他终其短暂的一生,就是为了扮演战争诗人/烈士的角色。他外形俊朗,金发飘飘,聪明睿智,略显浮夸。剑桥出身的他如果能活过战争的话,一定会加入布鲁姆斯伯里团体。他还在剑桥时,弗朗西斯·康福德曾写过一节关于他的短诗:

年轻的美男子,金发飘扬,

在冲突的边缘坚持着梦想,

却丝毫没有准备面对

生命的渺小和漫长。 [644]

战前的布鲁克是一位赞美英格兰乡野的乔治王风格诗人。他们所青睐的技法谦逊而直率,略带些孤芳自赏的味道。 [645]1914年距离上一次的大战,即1815年的滑铁卢战役已经过去了一百年,因此应对未知的未来并非易事。布鲁克的许多诗都创作于战争开始的最初几周,当时对阵双方的很多人都认为战事将很快结束。1914年秋天,他目睹了比利时安特卫普郊外的一次小规模战斗,但并未陷入任何实质性的危险中。他的许多诗都发表在题作《新数字》的诗集里。该诗集一开始并不引人注目,直到1915年复活节,圣保罗大教堂的主教在布道中引述了布鲁克的作品《士兵》,而伦敦的《泰晤士报》又转载了该诗,才让布鲁克获得了更广泛的关注。一周之后,诗人的死讯传来。他的死并非“轰轰烈烈”,因为他在爱琴海死于败血症;他并未战死疆场,只是正在前往加利波利的服役途中。新闻将他变成了英雄。 [646]

有一些人(包括他的同胞诗人艾弗·格尼)曾指出,布鲁克的诗作并未对战争本身做深入的描述,而更多地反映了英国人对战争之初的几个月内所发生的事件的感受或者说试图达成的感受。 [647]换句话说,这些诗更多地是告诉我们当时英国民众普遍的心理状态,而非布鲁克自己在战争前线的战斗经历。他最著名的作品是《士兵》(1914):

我如果死去,请这般把我铭记:

在某个异国他乡的角落

永远刻下了英格兰的印记。在那里,

那片丰腴的土地埋藏着一抔更肥沃的尘泥;

它在英格兰出生,被英格兰养育,在英格兰记事,

它爱着英格兰的花朵,也漫步着英格兰的小径。

英格兰的身体,呼吸着英格兰的空气,

被河流冲洗,被故乡的阳光佑庇。

罗伯特·格雷夫斯(Robert Graves)于1895年出生在温布尔登,是爱尔兰诗人阿尔弗雷德·珀西瓦尔·格雷夫斯的儿子。在法国服役时,他受伤昏迷,躺在一个倒戈的德国战地急救站的担架上等死。 [648]格雷夫斯一直对神话富有兴趣,他的诗作也出奇地冷漠,令人不安。他的一首诗描述了他见到的第一具尸体,一个死在战壕的铁丝网上因而无法埋葬的德国士兵。这首诗完全算不上是鼓吹战争的诗歌,而格雷夫斯的很多诗都将矛头直指这场战争的愚昧和蛮横的徒劳无益,其中最有力的或许在于他颠覆了许多人们熟悉的神话:

一柄残酷的长剑反手切下

“我中剑了!我死了!”年轻的大卫喊道,

他盲目地向前爬着,窒息……死去。

头戴钢盔的身影灰暗而冷峻

巨人哥利亚骑在他的尸体上。 [649]

这是反英雄的诗句,令人泄气而苦涩。巨人哥利亚本不该获胜。格雷夫斯自行停止了战争诗歌的创作,而后直到他于1985年去世后,其诗集《战争之诗》才重新获得出版。 [650]

与布鲁克和格雷夫斯不同,艾萨克·罗森伯格(Isaac Rosenberg)并非中产阶级家庭出身。他没有就读公立学校的背景,也没有在乡间成长的经历。他出身于布里斯托一个贫穷的犹太家庭,在伦敦东区度过了童年时光,并饱受童年体弱多病之苦。 [651]14岁时他离开了学校,几个有钱的朋友赏识他的才华,出钱资助他进入斯莱德学院学习绘画,在那里他遇到了大卫·邦伯格、C. R. W.内文森和斯坦利·斯宾塞。 [652]他说,他参军不是出于爱国,而是因为他母亲可以获得一笔军属津贴。他觉得部队生活令人厌烦,他的军衔也一直停留在列兵,从未获得过提升。然而,从来没有接受过任何诗歌传统教育的他却以特别的方式看待战争。他将艺术和生活分离开来,并没有试图将战争变成隐喻,而是抓住战争提供的非同寻常的素材来对战争经历进行再创作。这样的经历是生活的一部分,却并非大多数人生活的组成成分:

黑暗分崩离析——

那是恒久不变的德鲁伊时间老人

唯一的活物跃过我的手——

一只奇怪的、令人战栗的老鼠——

当我采集矮墙上的罂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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