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物的反抗与坚守：电影《人生路不熟》喜剧叙事的道德内核

向浩源

有学者已经认识到中国当代喜剧娱乐诉求与道德坚守关系的问题。[1]不过，近年来上映的国产喜剧电影的相关问题尚未引发关注。由易小星导演的电影《人生路不熟》于2023年五一档上映。该影片以两个年轻人万一帆和周微雨的爱情引发的“傻女婿见岳父”故事为情节主线，逐步埋入职场、亲情（家庭）、社会犯罪等线索，借助轻松的喜剧叙事、哄闹的喜剧笑料传达了对社会现实的严肃思考，具有丰富的道德内涵。通过小人物反抗和坚守的故事，一方面揭露引人深思的社会现实问题；另一方面颂扬美好的道德品行，传递了积极的价值观。电影叙事中包含的道德内涵体现为：对婚恋选择中真诚品格的呵护；在职场中对公正、平等、敬业等职业道德的捍卫；在社会问题上对正义、法治和社会公德的维护。

一、婚恋选择：对真诚品格的呵护

电影中无处不在地表现和揭露世俗价值观对人生存的渗透。首当其冲的便是婚恋选择所依凭的价值观。毫无疑问，尽管电影线索繁多，表现的主题也远远不是爱情主题所能概括的，故事的发生却是由爱情所开启和引发。电影所表现的正是一种本真的爱情，即在世俗价值观的挑战之下，爱情如何被坚守和呵护。

电影开端，稚嫩的男主人公万一帆乘坐公交车时遇见醉汉抢夺方向盘并殴打公交司机，善良的万一帆勇敢地站出来，谴责醉汉的行为。与之相对，电影夸张地表现了路人的懦弱，在万一帆谴责醉汉并遭到醉汉威胁时，镜头一转，路人已全部下车离开。但这种正义的行为却为万一帆带来了一段爱情。在他面对醉汉的威胁时，练习过拳击的女主人公周微雨站了出来，并三拳两脚制服了歹徒。而万一帆见义勇为的行为也让他赢得了周微雨的好感。电影以一个简单的情节交代了二人相爱的缘由。此种纯真的爱情随即便受到世俗价值的挑战。

那么，电影所表现的世俗价值是什么呢？它主要是一种功利的价值。当今社会，人们的婚恋选择不再依凭男性和女性真挚的情感，而更在乎对方家庭的社会地位和财富状况。婚姻在一定程度上成为改变人生存状况的手段，更有甚者将婚姻视作一种交换和合作。进一步讲，婚恋选择的功利化，本质上是阶层分化和资本主义价值观渗透的结果，婚姻背后渗透了交换价值。这深刻体现了马克思所揭示的人与人之间关系异化的现象。[2]当人们在婚姻中依凭自身的世俗价值待价而沽时，这本身就是对作为主体的人的贬低。因为人本身乃目的而并非手段。

这种世俗的价值在电影中得到了复杂的表达。一开始，万一帆为了赢得女朋友周微雨的父亲周东海的好感，隐瞒了自己的职业，这其中就蕴含了对世俗价值观的考量。单纯而憨态的万一帆并非懵懂无知的小白，他知道在婚恋中对方家庭对未来女婿的期待。而显然，自己的真??身份——游戏工程师并不能满足未来岳父的期待。这种隐瞒一直贯穿了电影的大半部分，作为一种情节的包袱，一方面万一帆要不断地遮盖自己的身份，另一方面周东海要不停地打探万一帆的身份，此二者的张力引发了笑料，直到电影的后半部分万一帆的身份被揭露，这种情节的张力才被打破。不仅如此，万一帆还在见周东海之前准备了两条烟，这都是他懂得人情世故和世俗规则的表现。

如果说万一帆只是略微地迎合了世俗的规则，周东海的形象就更复杂了。他阅历丰富，一方面考察准女婿的品格、能力，夹杂着世俗的标准。而周东海的朋友贾主任则完全在用一种功利的标准看待婚恋选择。周东海与贾主任的碰撞揭示了当代人的攀比和势力。贾主任有意透露自己的女儿选择了一个上市公司的老总作为婚恋对象，并炫耀自己的资产如房车等，暗示周东海女儿的婚恋选择不如自己女儿，借此打压作为普通货车司机的周东海和作为游戏程序员的万一帆。

可以说，在戏剧矛盾较为集中的时候，周东海这一角色是作为本真爱情的反面出现的。在面对周主任的欺压时，他又和万一帆站到了一起，短暂地维护和支持万一帆和女儿的关系。周东海在并不明确万一帆职业的情况下对他的身份进行了模棱两可的拔高，以此对贾主任进行反击，并使用一种攀比到底的反击方式。一方面可以说这是小人物对优势阶层人的压迫的反抗，捍卫了普通人选择爱情的自由；另一方面又不得不承认，这种反抗方式并不高明，因为他没有对抗这种物化的逻辑，反而是更彻底地执行了这种逻辑。虽然此时的周东海表面上认可了准女婿，但依然没有从根本上呵护本真的爱情。相较而言，周东海比较欣赏的是女儿的青梅竹马，也是邻居的光子。光子十分虚荣，用廉价的伪古董装点门面，将自己装扮成富人的样子。电影用夸张的手法表现了他对周微雨的爱恋，本身便携带着一种挖苦和讽刺的意味。每当他深情款款望向周微雨时，电影配乐便会响起。

而周东海妻子的霍梅梅（马丽饰）的态度则清晰地表明了电影的价值选择。霍梅梅和女儿周微雨是一类人，那便是她们都在捍卫和坚守着纯真的爱情。面对不断闯祸的万一帆，霍梅梅表现出了极大的宽容，她不停地调节着万一帆和周东海之间的矛盾，其实是在爱护万一帆的憨厚和本真。相比之下，她看不上光子，每当电影表现光子深情注视周微雨的镜头时，霍梅梅便会突然出现，阻断光子的视线。不仅如此，霍梅梅还会时不时拆穿光子的虚伪和矫饰，比如她戳穿光子的古董是淘宝上购买的赝品。在维护万一帆和周微雨的同时，马梅梅还要照顾丈夫的情绪，因而她只能在暗中表明自己的态度。这种人物构架丰富了电影的人物光谱，进而道出整部电影的人物层次：从受世俗价值支配的周主任、光子，到灰色人物周东海，再到暗中支持女儿的霍梅梅，最后到坚守本真爱情的周微雨和万一帆。电影结束，万一帆用自己的真诚、勇敢打动了周东海，捍卫了自己的爱情，从而打破了世俗价值观的束缚。可以说，周主任、光子对待爱情遵守着一种世俗价值，这种价值破坏了爱情应秉持的自由、尊重和诚实的道德原则。因为物化的婚恋选择并不自由，它既不尊重他人，也不尊重自己的内心，因而并不诚实。而周微雨和万一帆的坚守、霍梅梅的支持，都是在呵护这份爱情纯洁、真挚的品格。

二、职业道德：对职场平等和公正的捍卫

对本真爱情的捍卫是明显却也是表面的主题，在此之外，电影还表现了小人物捍卫生存尊严和职业道德的观念。电影不仅表现了资本式的婚恋选择，还表现了它对职场生态等社会规则的破坏。因而与其说爱情面临着世俗价值的挑战，不如说是普通人生存的尊严面临着物化现实的挑战。从万一帆这个核心角色入手展开分析：他的美好品德除了表现在对爱情的执着坚守之外，还表现在其用本真的品行捍卫自身的尊严上，在工作中体现为对上司不遵守原则和契约的剥削行为的反抗，这是对职场中公平正义的捍卫。

电影对这种当代社会中人性的攀比、虚伪、矫饰的表现和揭示可谓无处不在。这也在某种程度上延续了开心麻花喜剧电影的一些调性。而将资本和物化逻辑演绎到极致的，便要数电影中万一帆的上司郎经理。借助万一帆的职场遭遇，电影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如何调节劳资关系？如何将公平和正义引入雇佣关系之中，使得普通劳动者的利益得到保护呢？换言之，即在职场之中，如何让不同的角色遵守职业道德以维护良好的秩序？显然，郎经理的一系列行为即是不遵守道德的表现。从电影的开始，他便要求作为游戏工程师的万一帆抄袭别的游戏软件，而不是自主开发，因为前者能让公司更快地盈利。然而试想一下，如果所有游戏公司都抄袭、复制，那么整个行业的规则便会失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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