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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前一树马缨花

时间:2023-03-15 03:46:25

焦 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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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刚落地素万那普机场,周启书便将网购的Happy卡装进手机,并退出飞行模式,随即收到英、泰两种文字的欢迎短信,说明此卡有效期为8天,4G。打开流量,稍候片刻,没动静。他点开微信确认,和晶晶的对话框里还是之前的那一条:我妈想见你最后一面。他寻思,或许她打过电话,自然打不通也没有留下记录。按理说她应该追问一个明确的答复,毕竟他没有回复上一条。也许堂姑暂时不会撒手人寰,或者晶晶察觉到了他的冷淡和排斥,抑或是堂姑终于想通,决定放下执念,放过他。不管何种原因,无人打扰本该让他如释重负,可他并未觉得一丝轻松,因为他有着强烈的预感:晶晶一定会再次联系他,好比一把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早晚都会掉下来。这场为了逃避“责任”和烦恼而临时安排的旅行本来就非明智之举,可如今人已置身异国,他只能既来之则安之,以实际行动将谎言进行到底。权当度假吧,他自我安慰,反正自从结婚后就再没有独自进行过真正意义上的旅行。

周启书拉着行李箱出客舱,先到卫生间脱掉长裤和羽绒服,换上夏装,随后带好护照等资料排队半个多钟头,顺利入境。才出机场,曼谷特有的干热和莫名的异香迅速将其裹挟,仿佛跌进无际汪洋,令他恹恹欲睡。打了一辆车,司机黧黑、干瘦,五官挤在巴掌大的脸上,在高速上行驶时经过一座尚未完工的巨大佛像,他撒开方向盘,双手合十行礼。哦对,佛教国家。“天使之城”在周启书的记忆中逐渐苏醒:这个国度的人们看起来虔诚、平和,面带微笑,内心似乎无限满足,没有国内人常见的戾气,每次他横穿马路,汽车都会让他先过,但出租车司机没给他留下过好印象,不是不打表,就是打了表却绕路。若要细究,这印象未免刻板、笼统、以偏概全,既忽略了个体差异,又高估了宗教对人性的积极影响,尤其在这个商业和资本无孔不入的时代,信佛对世道人心真的有用吗?周启书不以为然,但他懂得入乡随俗,懂得尊重,亦自诩是个宽容、有素质的游客,因此每次来泰国玩都表现得规矩、礼貌,甚至见面时会学着泰国人的样子双手合十,面露微笑地问候一声“萨瓦迪卡”。

果不其然,到酒店门口时,计价器上明明显示四百二十铢,司机却跟他要五百。也就多二十块人民币,连个麦当劳的套餐都买不了,周启书不想跟他一般见识,甩下五百铢,手劲儿略重地摔上车门。门童热情地迎上来,拉过行李,酒店已在网上预订好,只需办理入住即可。大堂里冷气十足,搞得周启书胳膊上直起鸡皮疙瘩,迎宾冷饮喝下两口时,拿到了房卡,在15层。进房间后,给了提行李的服务生二十铢小费,对方用英文道谢,帮他带好房门。设施不错,赶得上国内的五星级,自动马桶,带加温功能,每晚还不到一千块人民币。迎宾水果是两颗山竹和一根香蕉,玻璃杯里插着一枝兰花。剥开一颗山竹,吃下蒜瓣似的果肉,简单收拾之后,周启书冲了个澡。穿着浴袍躺在床上,拿过手机,收到一条微信,来自“Tea”。

周先生,您到曼谷了吗?

周启书想起来了,Tea是个清迈地陪,同时兼任司机和导游。周启书来过曼谷几次,海岛也玩过,所以他这次想去从未涉足的清迈转转。在网上办理签证时,旅行社给他介绍了导游Tea,说他的中文很好,沟通方便,价格也不贵。清迈的景点比较分散,免不了包车,当时他正被堂姑的事搞得焦头烂额,根本没心思查攻略,找导游,于是应承下来,通过了对方的好友申请。

在曼谷酒店,明天上午十点多到清迈。周启书回复。

好,我去机场接您。对方回复很快,后面再次留了一遍手机号,让他有问题随时联系。

周启书回复了OK的表情。出于习惯,翻开Tea的朋友圈,其动态频繁,多为风景照、美食照,以及和游客的合影,还有自拍,所配文案多为中文,偶尔夹杂英文单词,但没有泰文。想来这个微信号专门针对他服务的那部分来自中国的客人。照片里,Tea看上去顶多二十六七岁,皮肤不黑,眼窝不深,额头不高,并非典型的本土人长相,倒有几分像华裔。

手机主页上显示着两个时间,曼谷三点一刻,北京四点一刻,这让周启书暗喜,仿佛从时间管理局(看多了科幻电影的他相信有这种组织)那儿偷了一个钟头。他当然明白这是时差作祟,也晓得在自欺欺人,而且回国时还会将这一个小时还回去,但仍难以抑制一股微小的喜悦溢出心田,酷似小时候不断与时间赛跑之后的满足感。

那是在他懂事以后,准确地说是从堂姑家回到父母家之后才开始“把握生命里的每一分钟,全力以赴心中的梦”。尽管梦想于他而言还很模糊,但他已明白了死亡是怎么回事,并且得知自己很可能活不长。因此,每天放了学,他从来不和小伙伴们玩,而是早早回家写作业,做习题,当别的孩子疯跑完回家后在父母的催逼下开始做功课时,他已吃完饭,看起了课外书。时间对他而言总嫌不够,恨不得一天掰成两天来过,如果人不吃饭不睡觉也能健健康康地活着该多好,那就可以省下不少时间用来做必须要做的事和喜欢做的事,也许能够连跳几级,赶上他人,谁让他晚了两年才上学呢。

出生后不久,周启书即被查出患有先天性室间隔缺损,简言之,是一种先天性心脏病,当时的医疗水平和技术有限,尚不能对其有太多干预,能活多久只能凭自身造化。医生说,根据以往经验,平均寿命不过十二岁。据父母说,当时他们跑遍了诸多知名和不知名的医院以及小诊所,得到的结果大同小异,声称能治愈他的无一例外都是骗子。即使不愿面对,也只能认命,趁着年轻,快马加鞭,父母在七年内相继造出两个“爱情结晶”,但皆为女孩。

母亲怀着周启书的大妹时,他两岁多,正是对人世充满好奇,擅用双腿丈量地球,四处踅摸,寻找惊喜,认知世界的年龄。父亲在交通局上班,早出晚归,根本没空照管他,母亲拖着越来越沉重的身子,愈发难以跟上连颠带跑的他。那时一家人住在镇上,一条车来车往的大马路横在家门口,而周启书恰好对机动车有着浓厚的兴趣,父母只得找来奶奶来照看他,以防他没有被病魔夺去生命之前就先做了车轮下的鬼。七十多岁的老太太撵着一双小脚,即便时刻跟在孩子身后,也有防范不到之时,更何况她的安全意识比不上年轻的父母。没出一个月,周启书被野狗咬了,手臂和后背上的血牙印儿触目惊心,有两道伤口还缝了针。由于母亲不经意的几句责备,本来就愧疚、委屈和实在力不从心的奶奶一赌气回了老家。

打完五针狂犬疫苗后没多久,周启书家来了客人,即他的堂姑和姑父。堂姑是父亲的堂妹,父亲只有这一个妹子,此外就是两个亲兄弟。堂兄堂妹,还没出五服,不算远,逢年过节时两家也走动。其时堂姑已结婚两年多,但尚未生下一儿半女,刚好有时间照顾周启书,当天下午便将他带回了家。起初,他像还没断奶的小狗就被抱走了一样哭闹了几天,堂姑和姑父两个人费尽心思逗他玩,哄他高兴,加之农村生活自有镇上缺少的乡野乐趣,周启书逐渐适应了堂姑家的气味和陌生的环境,渐渐享受其中,直至将这里当成了家。父母偶尔会来看他,每次都给他带很多吃的、玩的、穿的、用的,有时也会带他回去住几天。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七年多,周启书虚岁十岁,因为生日小,才上一年级。父母决定接回周启书,说是为了他的前程着想,他们随身带了崭新的两万块现金,权当感谢堂姑照顾孩子的辛苦费。

堂姑登时大怒,与其父母吵得天翻地覆,两个女人甚至上演了各拽周启书一条胳膊进行“拔河比赛”的戏码,双方各执一词,皆不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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