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定乎移动乎？(4)

林紫叶不干了，语气显得挺激动：“那我就这么不明不白陪着你瞎混？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神不知鬼不觉的？”

巴立卓推开窗户远眺，连绵的山峦散发着幽蓝的光泽，遮挡了他的视线。收回目光，看得见老邮电局的楼顶，还看得见那株郁郁葱葱的松树的树冠。巴立卓想了又想，先承上启下地嗯了一声，托辞道：“这是现在进行时，并不是将来时，以后有机会的。”

“你总是这么应付我，我的青春白白消磨掉了，你明说吧，我还有没有指望？”

女人的声音很大，巴立卓小心地回望下紧关着的房门，他真的无言以对。

林紫叶又说：“我看咱们就一刀两断算了，免得你久拖不决，痛苦万状。”

巴立卓知道女人在说气话，所以不怕她威胁，“我从来都赞成你去相亲，支持你早日觅得如意郎君。”

林紫叶牙咬得咯咯直响，“那好，改日请你来吃喜糖！”

巴立卓油腔滑调：“我真替你高兴，全国人民都要好好谢谢人家呢。新郎一定是个好同志，帮助祖国解决了一个老大难问题。”

林紫叶气坏了，恨不得顺着电波飞过来和他拼命，“你，你，你，太坏了。”

巴立卓赶紧哄她：“开玩笑开玩笑，你别当真，我还是喜欢你的，是不是？”

“去你的！”林紫叶一怒摔了电话。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巴立卓忙得不可开交，财务上的剥离很麻烦，从资产、负债和所有者权益乃至现有的多种经营项目，都要一一清点核对并独立分账。巴立卓无暇他顾，既没心思去看孔萧竹装修房子，也没心情和林紫叶联系。巴立卓察觉到了林紫叶的冷淡，却懒得去解释，如果真能一刀两断也好，起码省去了许多担忧。

分家最麻烦的依然是人员分流，大家都要面对一种选择，去移动还是留在固定。在当时的情况下，“聪明人”是不愿去移动的，因为移动毕竟只是电信的一个分支，再怎么说还是固定电话这边家大业大。崔人事具体操办基层员工的调配，在史群的授意下，那些爱提意见的、调皮捣蛋的、泡病号的、一把手不喜欢的，被借机清出电信队伍。人员安排暗藏猫腻，巴立卓却佯装不知，他可不想在这个时候得罪史群，相反还积极建言：既然机关干部舍不得离开电信，干脆抓阄吧，凭天由命，怪不得领导……

突然有一天，省局副局长鲁敏和人力资源部主任乔月贤大驾光临。而此时，巴立卓正在县局查看账目，闻讯后匆匆赶回。就在半路上，巴立卓得知了一个瞠目结舌的消息，史群同志光荣地离开领导岗位，接替他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巴立卓。

巴立卓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他怀疑这结果不真实。史群今年五十二周岁，距离二线还有一段时间呢，省局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偏偏调整了他？幕后的真实意图是什么呢？可以肯定的是，自己接任电信局一把手，就意味着不可能也没必要去移动公司了。那么下一步谁去移动公司呢？蒋对对还是许维新？

在二十楼的小会议室里，鲁敏他们已经和史群谈完了。巴立卓觉得自己有愧于史群，有些不敢和他对视。突如其来的免职，一下子击垮了史群，他神情落寞，显得老态龙钟。

鲁敏副局长和乔月贤两人代表省局党组和巴立卓谈话，他们的表情是那样的欣喜，就仿佛亲手栽培了栋梁之材，在万马齐喑中发现了千里驹。乔月贤希望年青同志尽快胜任工作，组织好眼下的移动重组；鲁敏则引用了孙中山的名言勉励巴立卓：要为革命做大事，不为个人做大官。

巴立卓不断提醒自己镇静，可脑子乱成了粥，只觉得不对劲儿，又不清楚哪个环节错了。想了好久，才问移动筹备组谁来牵头？乔主任看了看鲁副局长，鲁敏说：“建议由蒋敬同志担任。”

巴立卓心里一阵酸涩，这哪里是建议啊，省局领导的话就是圣旨呀。所谓建议只是客气的程序，谁出任移动公司的总经理已毫无悬念。巴立卓终于想明白了，看似口无遮拦的蒋对对背后下了猛药！一心扑在工作上的史群突遭变局，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巴立卓深深同情史群了，这个高瘦的小老头，除了勤勉敬业之外没别的毛病。看来做官和为人都一样啊，老实就要吃亏。

临时召集的干部大会，按既定程序进行。该老局长史群同志发言时，他说了句天大的实话：“就不说什么了，我说了也没人听。”

省局一行人急着要走，巴立卓等人恭恭敬敬地护送到高速公路入口。巴立卓和史群都坐在奥迪轿车里，他觉得这个时候，需要有人安慰他的前任，陪着说几句话也好。回来的路上，巴立卓用从前请示汇报的口吻提议：“史局长，你看晚上是不是聚一桌，叫邮政的人也过来？”

“我太累了。”史群有气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车队先送史群回家，在巴立卓的带领下，蒋对对和许维新都跟着上了楼，一直把“前主要”交到老伴手里。史群寂寞的赋闲生活就这样开始了，他总有一天会搞清楚官场的另一项潜规则：如果事先不去做工作，某一天上级突然找你谈话，其结果只有两项：要么靠边站，要么下台。

一行人返回了单位。巴立卓挥挥手，众人散去，而他回了自己的办公室。推开门，往日熟悉的气息很亲切地迎面而来，仿佛他离开这里已经很久很久了。他想安静一会儿，关掉了手机，坐进转椅子里去。厚厚的绒毛坐垫很不真实地簇拥着他，叫他百感交集。

夜色笼罩，脚下的城市已是万家灯火。巴立卓走出枢纽楼，惊愕地发现有两辆车在等他，一辆是史群的坐驾奥迪，另一辆是他的专车红旗。

在一叠煎饼式样“中国电信”闪亮的彩标下，两位司机以同样渴求的目光在恭候他的抉择。巴立卓缓缓步下台阶，一声不吭地步行回家，两辆轿车不弃不离地尾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