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科长真好(2)

又一个春节来临，孔萧竹欣喜地发现手头更宽裕了，家中的厨房炫耀般高垒起健力宝五星啤酒等饮料。这可是成箱成垛的成就感啊，唯一的坏处是巴奢不分昼夜地大喝碳酸饮料，弄得小脸和手脚都黄黄的。日子骤然丰富多彩了，这是孔萧竹从前难以想象的，她后悔，不该为区区两千元和男人冷战了那么久。

巴立卓看得明明白白，人生的目标就该追名逐利。现在的位置是他含辛茹苦岁月的最好补偿，也是他自我价值的最初肯定。仅仅是主持工作的副科长，就有这么多的好处，那么正科级、副处级的待遇会更加丰厚。一个小小的副科长当然不能满足，他要从副科级起步，有副就有正，有低就有高。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他确信，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正月初三，巴立卓要去领导家拜年，老婆却不愿随行。巴立卓说夫人外交堪称人情世故中最经典的招数，孔萧竹不怀疑男人的见识了，但还是觉得难为情。巴立卓说：“领导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三亲六故，也讲个前后远近。”

孔萧竹只好去乔装打扮，先将嘴唇改观成玫瑰色并闪烁着化学的光泽，随后穿上了天蓝色的羽绒衣，整个人看起来都焕然一新。孔萧竹很少打扮自己，今天发觉，化妆之后的自己还是蛮精神的。临出门，她忽然想到还没有礼物呢，提醒说：“就这么空手去？”

“别磨蹭了，这时候拿礼物登门，典型的犯傻弱智！”

当巴立卓鼓足了勇气去敲四楼的房门时，孔萧竹的心还在七上八下的。开门的是局长夫人，巴立卓笑盈盈地问候：“阿姨过年好！”

进了客厅，只见史群、蒋对对、杨主席等人也在，他们好像不是过春节，而是在举行非正式会议。巴立卓很镇静，笑着说过年好过年好。这问候没有特指，是给在座的所有人拜年。

蒋对对看看巴立卓又看看孔萧竹，厚厚的眼镜后面藏不住的是惊讶，很像眼镜蛇在捕捉信号。杨主席笑微微道：看看吧，我们的青年楷模来了。史群倒没流露出什么，点点头就起身告辞了。他这一走不打紧，其他人也纷纷告退。

柳鹏送客至门口，满脸笑纹地返身回来，说刚才还议论到你呢。小巴这一年的进步很快，成绩很大！

巴立卓躬身感谢，诚惶诚恐的样子仿佛是柳鹏的亲侄子。

柳鹏的手指轻轻敲着沙发的扶手，不经意间流露出领导者特有的姿势，并以亲切口吻询问还有没有困难？巴立卓赶紧起立，说有局长的信任，一切都挺好的。柳鹏转而笑看孔萧竹，你可要当好小巴同志的贤内助啊。

很好的太阳斜挂在天上，满街的对联灿若红云，零星的鞭炮爆响。终归是女人心细，孔萧竹觉得刚才史副局长和蒋总工好像都不太高兴。巴立卓慨叹：“还是蒋总工说的对，领导都四清四不清。”

“蒋对对能说出什么好话？”

“领导的四清四不清是——开会的内容不清楚，坐哪儿清楚；工作好坏不清楚，该提拔谁清楚；送礼的人不清楚，谁没送清楚；和几个女人有染不清楚，有几个孩子清楚。”

孔萧竹忍不住大笑，“真够精辟的了。”

“你要知道，柳鹏局长是在意清名的。不是说不可以送礼，但要选择时机讲究分寸。送礼其实是一门学问，也可以是一种艺术，分寸拿捏不好，时机不对火候不到，说不定人家就恼了，就弄巧成拙了。”

孔萧竹不无讥讽：“才当个副科长就这么复杂，用心良苦啊。”

巴立卓心里并不轻松，他在考虑：该不该去宋书记家里？假如给宋大架拜年，那么其他局领导那里去不去？要是挨个地拜上一圈儿，该是什么效果？

思来想去的，他觉得化繁为简最好，用情专一最好，只认柳鹏这个大码头，只上柳鹏这条大船。像串门走亲戚似的靠近局长，显得多亲切、多有胆识啊。邮电局还谈不上官场，但起码是职场，职场升迁永远是一个庞杂而重大的课题，个中技巧和道行必定有深有浅，永远不要指望有人指导你，只能靠自己去摸索感悟。如何在复杂的人际关系中脱颖而出，光有十二分的愿望还不够，还需要幕后工作，更需要跟对了人。只有跟对了人，时机一成熟，机遇才来敲你的房门。

路面上结了厚厚的一层冰，勾着脚趾头走路依然很滑很滑，孔萧竹拽紧了男人的胳膊。这一刻，他们是志同道合的夫妻，和天底下所有相扶相搀的两口子完全相同。这一天，是巴孔夫妇最温情的日子，它将在未来无数个苦恼的夜幕里微弱地闪烁着几点绚烂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