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性命（7）

他学过兵法，莫非不知道，胜败乃兵家常事？

其实，他是败给了自己的仁慈。

鸿门宴的时候，他是胜者，却不肯听亚父的话，杀死刘邦。

那也是败给了自己的仁慈。

生死关头，他干什么？把自己的坐骑送给乌江亭长，把自己的人头送给敌手去领赏。不能说他这不是仁慈。可是，曾经跟随他的八千江东子弟，大半是死了，能得到这仁慈的好处吗？

项羽也算是千古流芳，但不是作为皇帝。

或许一个仁慈的人也能当上皇帝，比如他继承先辈打下的江山，而一个仁

慈的皇帝，他的龙椅却必定坐不长久。

至今还没有任何人说过我不仁慈。

这是我自己对自己说的。

我天性仁慈，我担心这仁慈会让我吃亏上当。

所谓上当，就是该杀的人，我没有杀他。所谓吃亏，就是没有被我杀掉的人来杀我。我吃不了小亏，也上不了小当，我用不着谁来封我什么公侯伯，只要我的性命在，我就是皇帝，天下都是我的。能让我吃亏上当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丢了天下，那样当然也就再做不成皇帝，而且还没了性命。

当时项羽是打江山，我现在是坐江山。

我也打过江山，我觉得坐江山更难。打江山，敌人是明摆着，而且多数是远在一箭以外。坐江山，敌人是暗藏着，而且就在身边。

我读书，就读出了这些道理。

我要几位大儒教育太子和诸王，其中名气最大的是宋濂，依我看，最呆头呆脑的也就是他。跟着这些大儒学，我不知道太子和诸王能从书里面读出什么名堂来，我有些担心他们也会学得呆头呆脑。

要是我从小就饱读经典，我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呢？可惜，我没有办法再找一个皇帝来，教育我的太子和诸王。我最喜欢的，燕王，十一岁。

宋濂说，在诸王里面，他的功课最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