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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海水不可斗量,王平平不可貌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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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中的人,谁能向上帝问出一句为什么。
我不愿意去深想这个问题。因为委屈、不甘和愤怒会顷刻湮没我。刚刚那个嬉皮笑脸地逗小刘、镇定自若地教训四眼田鸡的“王平平”,但凡一动“为什么”的念头,一股酸涩就会冲进鼻腔,呛得我流泪。
我不敢想象货车已经压扁了我的尸体,也不敢想象我爸会是什么样的心情。美术馆还开着吗,老何还会对我阴阳怪气吗,那个从日本寄来的VintageHermes,还有人帮我签收吗?
我闭上眼睛,困住袭来的泪意,告诉自己必须跳过这一道坎。
人不能与天斗,没有为什么,张小漫,继续想,开动脑筋,你要活下去。
我迅速地在纸上列出了关于“怎么办”这个问题的几条设想。
王平平的长相和身材,没什么好分析的,直接打×;家里有一个哥哥;无论是父母的穿着谈吐,还是家里房子的使用面积,都说明这家人应该是普通工薪阶层,估计我每个月能拿到的零用钱也没几个子儿。
所以我要活下去,而且要活得好,就只有两条路可以走:要么努力学习,要么通过邪门歪道致富。当然,无论走哪一条路——
都得减肥。
虽然男生一口一个“胖子”喊的不是我,只要张小漫还一直美丽着,我就不会伤心。但是,漂亮姑娘做任何事都会更容易一点,活了三十年,这个道理我无法否认。
不过,联想刚才“张小漫”问我的那道化学题,我必须要认识到,除了英语之外,我现在的文化水平甚至都不如一个初中生。我要看懂高中课本,得从初中课本开始温习。
太崩溃了。
如果我现在是个小学生就好了,大家妥妥儿地拿我当神童看待,我一定用在美术馆咖啡厅收款时锻炼出来的百以内加减法技能,实力碾平祖国的花园,成为一代少先队扛把子。
我收拾了一下沮丧的心情,继续思考。
学习这条路充满险阻,赚钱也没那么容易。我自己是靠股票和房子翻身的,确切地说,是老何带着我翻身的;除了她有眼光、抓得住时机之外,“快速赚钱”最重要的一点在于,钱才能生钱。
你要有本钱,才能挖到第二桶金。
我这个毫无准备就被货车压扁的倒霉鬼,连一个彩票号码都没背就来到了2003年,我靠什么积攒本钱?靠节约午饭钱?
更重要的是,就算我考了全校第一,也赚到了钱,又怎样呢?做一个光彩照人富可敌国的,呃,王平平?
做不了自己,那还活着干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走投无路的是我。
那个被我回避的问题阴魂不散,又绕回了我的心头。
不要哭啊,张小漫,你今天已经像个泪宝一样了,已经发生的人生,哭能解决什么?
在我疯狂抵抗自己的厌世倾向时,一股奇异的恶臭从教室的后部缓缓弥散过来。班里的同学们先是东张西望窃窃私语,渐渐像煮开的一锅水一样,沸腾了。“怎么了?吵什么?”政治老师刚说完就闻到了,脸色也一变。
“我操怎么啦!谁放的屁啊!”果然,率先炸毛的还是那个缺心眼江河,他刚刚好像是在睡觉,脸上还有红色的印子,应该是活活被臭醒的。
江河跳脚之后,其他同学终于有了勇气抗议,随着江河捂着鼻子尖叫跑出去,后排的同学们纷纷站起身,“谁啊谁啊谁啊”问个没完,还有几个人大着胆子跟着江河跑了出去。
“干什么呢你们,上课呢还!”政治老师怒了,起身从前门出去追那几个学生。一片抱怨的海洋中,只有张小漫岿然不动,用带着香味的面巾纸捂住鼻子,另一只手还在配平方程式。
我看着她,心中略微有些快慰。
还好,她还好好的,未来也会好好地长成……长成我吧?
然后死在三十岁。
是啊,你还配平什么方程式,姑娘,你三十岁就死了!
灵光乍现。
我,王平平的存在,是不是为了阻止张小漫在三十岁的死亡?虽然我没活在自己的身上,但是只要我坚持住,让王平平也成功活到三十岁,是不是就可以守护着她,陪伴着她,让她不再游荡在那个雨夜,被超载的货车倾覆?
我被自己的想法鼓舞到了。不管这个思路有多大的漏洞,它至少给了我一个活下去的意义。
当我在恶臭弥漫的教室里思考我人生的使命时,教室里的同学已经跑出去了一半,尤其是教室后部,几乎空了。
说是“几乎”,因为还有一个姑娘低着头,坐在角落的阴影中。当教室半空之后,她变得格外扎眼,像一根扎错地方的钉子。
我的天。我突然有点明白这个恶臭的来源了。
如果真的是放屁,罪魁祸首可以率先跑开,也可以附和着假装不知情,绝无可能还坐在那里等着被讨伐。
我立刻拉住坐在后面的小个子团支书——惭愧的是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团支书,你去跟政治老师说一声,他必须把所有同学都赶出教室,让他们到外面去上体活课。”
“为什……”
“你别问了,信我,教室里交给我,快啊!”
团支书真的是个赤诚的小伙子,很容易被煽动,被我吼了一句就立刻像只屁股着火的松鼠一样跳起来,对着班里剩下的乖孩子们大喊一声:“体活!所有人离开教室!马上!”
因为这股恶臭实在太邪门了,除了张小漫这种拿面巾纸做防护罩的,其他人实在没办法坚持坐在屋里做题,团支书喊了几遍,他们就纷纷冲了出去。
“你也出去!”我指着团支书。
政治老师没抓住那几个男生,一回教室发现屋里就剩下三个女生,整个人都静止了。
我把他拉出去,在教室外用很轻很轻的声音告诉他:“老师,我怀疑班里有个姑娘可能肠胃出了点状况,你是男老师,这情况你处理不合适。”
“那你……你赶紧陪她……”他为难地看着第一排的张小漫。
“不是!”我大吼。
怎么可以误会是我们张小漫小宝贝?她那么好看的姑娘你怎么可以这样猜测她?被别人知道了你负得起责任吗?你瞎吗?
我要被这个老师气死了。
但我还是忍住了气,像一个乖巧的高中生一样给他解释:“不是,不是她,我现在就去把她轰出来,她坐那儿接着做题是装x呢,您别误会。”
政治老师张大了嘴。
“王平平同学你怎么说脏话……”
“这不重要!是后排的一个姑娘,但是您也不用知道是谁了,反正大家都撒丫子跑到操场上去,也分不清到底缺了谁,这种事摊到谁头上都不好,您就交给我处理,您去把班主任叫过来好不好?——千万悄悄地叫!”
政治老师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也和团支书一样被我吼得一愣,眨眨眼睛就跑了。
然后我走进教室,关上门,对张小漫耳语:“你,快点出去!”
张小漫抬头:“为什么?”
“你有这么笨吗?”我急了,“你想被大家怀疑吗?”
张小漫迷茫了一下,然后迅速站起身。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回头望了一眼,然后毅然跑了出去。
我拿起张小漫扔在桌上的那包清风,朝着那个姑娘走,一边打开了所有的窗子,一边搜刮了所有沿途的桌面和桌洞,一共找到了七八包纸巾。
“小姑娘,你能站起来吗?趁大家回来之前,咱们赶紧把椅子上处理一下,然后你就离开,马上去厕所等我,班主任过来之后我会让她给你找一条校服裤子,你在厕所换上,好吗?你听见我说什么了吗?”
她始终垂着头,发丝都贴在脸上,眼泪滴滴答答地往下掉。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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