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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现代主义与无意识的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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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惠特曼,但最重要的是以上三位:易卜生、斯特林堡和尼采。勃兰兑斯定义现代文学的任务是,综合自然主义和浪漫主义、外部世界和内心世界,并将这三人作为最高例证。

易卜生现象首先出现在柏林,然后扩散到欧洲。它始于1887年被警察禁止的《群鬼》(完美的现代主义/先锋事件)。封闭演出之后,订购大幅度超额。(然而,书却卖得很好,很快就重印。[3512])在一次易卜生的宴会上,他宣告了“新时代黎明”的到来。“易卜生周”紧随其后,《海上夫人》《野鸭》《玩偶之家》同时上演。那年晚些时候,当《群鬼》可以公开演出时,它引起了轰动并对许多人产生了重要影响,尤其是詹姆斯·乔伊斯。弗朗茨·塞维斯这样说:“一些人,好像内心破碎,几天都不能恢复平静。他们在城市里奔波,在蒂尔加滕奔波……”易卜生风行了两年。[3513]“现代戏剧史上最重要的事件是,在《培尔·金特》之后,易卜生放弃诗篇而改用散文创作戏剧,展现当代问题。”[3514]许多其他的作家,包括亨利·詹姆斯、契诃夫、萧伯纳、乔伊斯、里尔克、布莱希特和皮兰德娄,从他那里受益良多。他开创的新领域包括当代政治、日益重要的大众传媒、变化的道德、无意识的工作方式,其细腻和强烈是任何他人不可比拟的。可以这样赞美易卜生,他几乎把现代戏剧易卜生化,以致我们现在很难看懂当时的大惊小怪都是为了什么,他的主题与生活紧密相连:女性的角色(《玩偶之家》)、代沟(《建筑大师》)、个人自由与政府权威的冲突(《罗斯莫庄》)、商业产生污染但提供就业机会(《人民公敌》)[3515]。但是,吸引众人的是他细腻的语言和人物强烈的内心生活;批评家称,他们能从戏剧表层下挖出“第二个未说出的事实”,或如里尔克所说,易卜生的全部作品是对“内视世界的可见关系所做的前所未有的绝望探索”。[3516]易卜生是发现现代社会中“第二个自我”的戏剧性结构的第一人,如此便为人们阐发了从维柯之后人类困境主要的不一致性。他展示了那种困境如何可能成为悲剧、喜剧,或仅仅是庸俗。如同威尔第(当然也包括莎士比亚)意识到悲剧最深刻的形式在于关注非英雄(就像乔伊斯1922年在《尤利西斯》中完美展现的那样),易卜生表明,庸俗、荒谬可笑、毫无意义,或它们的威胁,是现代主义不稳定的基石。

易卜生的长处在于他的力度,而斯特林堡的长处在于他的多样性。用一位观察家的话说,他具有“马背上的思想”,是个多面的天才,一些人把他与列奥纳多·达·芬奇和歌德相提并论。[3517]他是小说家、画家,但最重要的是,他和易卜生一样,是剧作家。他生活在现代社会最混乱的时代。在一本早期的书中(完成于1890年6月的《穿越公海》),他的主题正如他自己所说,是“个体如果孤立,他将会毁灭”。[3518]主角博格“被迫生活在蒸汽和电气时代快节奏的生活中”,变成了一个现代人,精神错乱,满是“坏死神经”。斯特林堡说,这些是生活中日益增长的“活力”(压力)的症状,它使人们日益“敏感”(心理疾病)。它的结果是“创造出一个新的种族,至少是一种新型的人类”。[3519]后来,在他四十多岁崩溃(他称之为“地狱危机”)之后所写的剧作里,他对梦的兴趣越来越浓厚(《到大马士革去》《一出梦的戏剧》)。一位评论家称其为“一个确定的内心现实,不符合内心逻辑的逻辑感和不全受意识控制的这些最高力量的认识(个人内在和外在)”。他对新的舞台技术怀有浓厚的兴趣,创造了“表现派”戏剧。[3520]在《到大马士革去》中,我们甚至不清楚那些无名的角色是否是个角色,或是代表心理或情感状态的心理原型,就像艾伦伯格的“原始现象”。就像斯特林堡自己所言:“人物分裂、双重、多重;他们蒸发、结晶、分散、聚合。但是唯一的意识控制着他们;做梦人的意识。”[3521](这可能是霍夫曼斯塔尔所说的脱落。)这部戏剧与《穿越公海》极为不同:在这部戏剧里,斯特林堡说,关于信仰,科学对我们无可奉告,理智在最根本的生活谜团面前无能为力。“梦为显然的随意——混合、转化、分解——提供了赋予其形式的方法。”“有时,我认为自己是一个媒介:半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一切来得容易,仅有一点点的计划和计算……但是它不是要命令我,也不是要取悦我。”[3522]里尔克对于《杜伊诺哀歌》的“到来”说了大致相同的话,毕加索说非洲面具在他的艺术中扮演“调解人”的角色。[3523]

斯特林堡身上还纠缠着许多其他事情。他的实验主义(换句话说,他对传统的不满),他崩溃后远离科学,他对非理性的痴迷(梦、无意识、后达尔文世界中固执的宗教信仰)所有这些标志着他是现代主义的典范,是从各方面施加在个人身上的许多力量的焦点。尤金·奥尼尔说斯特林堡“是我们现在戏剧所有现代性的引路人……”就像詹姆斯·弗莱彻和詹姆斯·麦克法兰所说,他是时代独特的传感器。[3524]

俄国作家托尔斯泰、屠格涅夫、普希金、莱蒙托夫,尤其是陀思妥耶夫斯基,也同斯特林堡和易卜生一样,关注剧烈的内在生活。对于约翰·韦恩·布罗所谓的“难以捉摸的自我”,一些最独到的探索是俄罗斯人做的,这或许是因为俄罗斯与其他的欧洲国家相比十分落后,那里的作家地位较低,没有根基。[3525]屠格涅夫甚至使用了“多余人”这一术语(《多余人的日记》,1850),多余是因为主人公饱受自我意识的折磨以致没有多大的成就,“用言语和自省打发生活”。[3526]屠格涅夫写于1856年的以主人公命名的小说中的鲁丁、陀思妥耶夫斯基《罪与罚》(1866)中的拉斯柯尔尼科夫、《群魔》(1872)中的斯塔夫罗金、托尔斯泰《战争与和平》(1869)中的皮埃尔和《安娜·卡列尼娜》(1877)中的列文都尝试通过犯罪、浪漫的爱情、宗教或革命性的活动摆脱衰弱的自我意识。[3527]但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可能走得更远,在《地下室手记》(1864)中,他研究了一个小官员的生活——如果算得上生活的话,他继承了一笔数额不大的遗产,退休后,过起了隐士生活。这个故事事实上是在讨论意识、性格和自我。尽管在某个阶段,这位官员被描述成凶狠、报复心重和恶毒的角色,但在其他的时候,他则具有完全相反的品质。人物个性的不一致性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主要着力点。小官员最后坦白道:“事实上,我什么都不是。”他没有个性,他只有面具,在这副面具之下仅有其他的面具。[3528]

这与威廉·詹姆斯和奥利弗·温德尔的实用主义的相关性显而易见。人的内心不存在所谓连续一贯的个性。人们在不同的场合随机表现,不能保证自己的一致性:事实上,如果机会规律有任何指导作用,那么,行为将会按照一个标准的分布变化。从那里,我们汲取了我们能够汲取的关于自身的知识。但是俄罗斯作家更倾向于说,我们“仅仅是为了获得某种身份”而做出了随意的选择。[3529]甚至普鲁斯特也受这种思想的影响,他在巨著《追忆似水年华》中,探索了人物性格随时间变化表现出的不稳定性。普鲁斯特笔下的人物不仅不可预知,甚至令人不安地表现出矛盾的性格特点。[3530]

最后是尼采(1844—1900)。通常,人们认为他是一个哲学家,尽管他自己声称心理学在科学中占据了领先位置。“目前,所有的心理学都被卡在道德偏见和恐惧之中;不敢向深处探究……因此敢于‘做出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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