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克里斯托弗·哥伦布的精神视野

瓦莱丽·弗林特对已知的哥伦布所读资料的研究表明，除了意大利语，哥伦布还精通拉丁语、卡斯蒂利亚语和葡萄牙语，他读的书（许多因为做注太多而几乎损坏）分成两大类。正如本章开头所说，他对亚洲和那里奇异的人和财富深深着迷，这些都强化了他将来会找到通往东方的新路径的信念。他还涉猎了统治和管理国家的图书。这是探险家都需要的知识储备：天文学、算术、地理学、几何学、历史和哲学方面的基础知识。[1905]哥伦布似乎涉猎并不广泛，但是他读书深入。有五本被这位船长做了密密麻麻注释的书现存于世。包括刊印于15世纪80年代早期的皮埃尔·德·埃利（1350—1420，康布雷主教，后来成为枢机主教）的《世界图景》，这本书称，在世界上的某些地方有长达六个月的白昼，然后是六个月的黑夜。[1906]哥伦布在这本书中写了898条评注。第二本书是恩尼亚·席维欧·皮可洛米尼（即庇护二世，1458至1464年任教皇）的《罗马历史地理大全》，这本书中有862条评注。第三本书是多明我会修道士博洛尼亚的皮皮诺写于14世纪早期的《东方的习俗与情况》，书中有366条评注。哥伦布精神视野中的许多东西都可以从这些评注中得到再现。例如，我们可以从哥伦布在这些书中挑选的内容来观察他。他对这些书描绘的宝藏很感兴趣，对气候对人类本性的影响也很感兴趣。例如，他相信生活在太阳升起之处的东方的人天生比其他人更敏捷，“往往更有事业心，更精通占星术”。[1907]哥伦布对大自然的异常现象尤其感兴趣。他认为极端的气候会导致人类的变态，尤其是食人行为，他的写作中充满对食人行为的兴趣。在所有怪物种族和神奇人类中，哥伦布对亚马逊人有着持久的兴趣。亚马逊人的社会中，传统的性别角色颠倒了过来，女性才是领导人。[1908]他和同时代的许多人一样，认为穿戴丝绸会导致道德沦丧，但是他对中国非常着迷，因为他认为中国与西班牙隔大西洋相望，中国的北部在爱尔兰对面。

当然，可以想象的是，他对航海也很有兴趣，尤其是海上可能会遇到的疾病。治疗肾结石的药物有酒中浸泡的一种海蝎，或是水蛇胆，或是酒中浸泡的海荨麻。也许哥伦布所读的书中最出人意料的是普鲁塔克的《希腊罗马名人传》，这本书1470年才被完整译成拉丁语。[1909]除了表现出对历史和历史传记的兴趣，哥伦布似乎也在寻找政府模式，如果他真的发现了新国家的话就会用到这些知识。[1910]他注意到了开明和开放的例子，促进市民之间同胞感情的措施，以及可允许公开展示的财富的数量。

以上就是哥伦布的大概背景。但是对他的见识和思想产生影响的还有一系列直接因素，第一个关键人物就是葡萄牙王子恩里克，在历史上他更为人所知的名字是航海家恩里克。恩里克对航海的兴趣据说来自葡萄牙1412年对摩洛哥的战争，葡萄牙胜利以后，恩里克对休达的市场比对其他东西更感兴趣。“在那里，他看到了经由沙漠路线，从南至非洲腹地的廷巴克图、东至红海而来的货物。恩里克回到葡萄牙后想知道，海路是不是比沙漠更好的到达南方和东方的捷径。”他定居在小镇热波赛拉学习地理学、天文学和航海，并接见了停泊在欧洲西南端圣文森特角的船上的水手。[1911]这个地方再好不过了，因为他可以学习地中海和大西洋两地的航海技术传统。[1912]

地中海航海家带来了指南针的知识。指南针是中国发明的，因为中国人总是想埋葬的时候朝着最吉利的方向。（鉴于我们在世上活着的时间很短，而躺在地里的时间很长，坟墓被认为比房子这样的东西重要得多。）正确埋葬的方法之一是用一块特殊的板，板上有一个勺子。（用勺子可能是因为它们的形状粗看像天空中确定北极的大熊星座。）随着这一习惯的发展，做神圣勺子的材料越来越珍贵：玉、水晶、天然磁石。人们注意到，虽然所有其他材料都产生不同的结果，天然磁石总是最终指向南方。这就是指南针的基础。指南针大约在公元6世纪被发明，逐渐传到西方。它代替了航海（指穿越开阔海域）的最早方式，即将鸟带上船，每隔一段时间放飞。鸟本能地知道陆地在何方，水手就跟随它们。冰岛就是这样被发现的。[1913]如果没有指南针，大航海时代就不可能到来。

地中海的船只还带来了航海图，图上的路线是根据每天的航行记录绘制的，被称为航位推算法。这些航海图包含大量基于定期贸易活动的“干货”信息。但是大洋航行的要求与此不同，它是逐渐产生的。一个很简单的事实是，海洋太巨大，地球的曲率就成为航海中一个很重要的因素。人们花费了不少时间才意识到这一点并找到解决方法。

“波特兰（portolano）”这个词最初指书面的航行指示，但后来用来指地中海的航海图。这些航海图是手绘的，根据经验标明了主要的海港、地标和介于中间的城镇港口。它们的外观几乎相同，画在一块羊皮纸上，3到5英尺长，1.5到2.5英尺高，海岸线是黑色的，城镇也是黑色的，镇名垂直于海岸线，主要特征用红色标示。除了河流和山脉，内陆的细节很少。[1914]离岸航行的危险处用点或十字标记出来，但是没有标出洋流、深度和急潮流。当时制图者的主要目标是做到距离的准确性，并没有考虑地球的球面性。这在地中海没有引起太大误差，因为地中海是一个相对较小的东西向海洋，所处的纬度范围较小。

然而，在15世纪中叶，随着葡萄牙探险家扩大了对西非海岸和大西洋岛屿的认知，对这些地区的航海图的需求增加了。（最早的大西洋航海图制作于1448至1468年间。）这些新海图的第一个技术创新是引入了一条单独的子午线，通常是通过圣文森特角的那条子午线，从航海图的顶部贯穿到底部，标明了纬度刻度。虽然这是个进步，但问题是波特兰航海指南传统上使用的是磁北而不是真北，而且随着探险活动的进行，这一差别越来越有影响。因此一些航海图加入了第二条子午线，倾斜着画在图上，与中心子午线有一个角度，对应了这一差别。[1915]15世纪晚期和16世纪早期的地图显示出那些逐渐进步的发现：例如，印度尼西亚群岛和摩鹿加群岛，即人们长久追寻的香料群岛，被更精确地描绘了出来。

同时包含新旧大陆的最早的世界地图来自西班牙，由比斯开的制图者兼领航员胡安·德·拉·科萨于1500年绘制，他曾跟随哥伦布进行第二次航行。图上没有纬度标记，两个半球画的比例也不同。稍后有一张地图被历史学家称为坎提诺地图，因为这张地图是一个叫坎提诺的人偷运出葡萄牙的，这张地图上显示了基于瓦斯科·达伽马的航海发现记载而绘制的整个西非，一直画到印度西海岸。在这张地图上，安的列斯群岛西北的一条海岸线清楚地标着“亚洲部分”。整张地图的标题是“最近发现的印度地区岛屿航海图”。

但是这一时期最重要的地图是西班牙的《王家标识》，即航海发现的官方记载，最初是在1508年奉王室命令而绘制的，保存在塞维利亚的“贸易馆”，并随着发现的增加而不断更新。[1916]虽然这些地图都没有保存下来，但是迪奥戈·里贝罗根据它们绘制的一些现存于梵蒂冈的地图表明，人们对世界各个部分比例的理解越来越进步。地中海的大小缩小到近似真实的样子，非洲和印度也表现得更加准确了。但还是有一个重大错误：亚洲的东西向长度被大大拉长。人们还是认为亚洲离西班牙西部并不遥远。[19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