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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事一小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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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安。他们打算做手术,亲爱的。亲爱的,他们要动手术。他们搞不清楚为什么他就是醒不了。他们现在只知道,这不仅仅是休克或是脑震荡的问题。是他头骨里面出了事,他们觉得是跟骨裂有关。所以他们要做手术。我给你打了电话,但我猜那时你已经出家门了。”
  “啊,天哪!”她说,“啊,什么,霍华德,什么!”她说着拉住了他的胳膊。
  “快看!”霍华德叫,“斯科蒂!快看,安!”他把她扭向床头。
  男孩刚刚睁开眼,又合上了。现在,他又睁开来,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盯了一会儿,然后缓慢地转动。孩子的目光在霍华德和安身上滞留了一会儿,又接着移动开了。
  “斯科蒂!”他的妈妈叫着,扑到床边。
  “嗨,斯科蒂!”他爸爸说,“嗨,儿子!”
  他们斜靠在床边。霍华德拉着孩子的手,轻轻地又拍又攥。安弯下身子,在男孩的前额上吻了又吻。她双手捧住孩子脸颊,叫着,“斯科蒂,亲爱的,是妈妈爸爸啊。斯科蒂?”
  男孩看着他们,没有任何认出他们的表示。他张开嘴,眼睛蜷缩地合上,嚎叫着,直到肺里没了气。他的脸看起来放松下来,也柔软起来。他的嘴唇分开,最后的呼吸从喉咙里喘出来,轻柔地从紧咬着的牙齿间呼出。
  医生们说那是一个很隐蔽的脑堵塞,还说这种情况出现的机率只有百万分之一。要是能早点发现,并立即动手术,说不定还能挽救。但即使那样,成功的机率也是几近于无。再说,他们能怎么找到这个堵塞呢?不管是X光还是别的检查,都没发现任何问题呀。
  弗朗西斯医生很震惊。“我没法告诉你们我有多么难过。我太抱歉了,我真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他说着,带他们走进医生休息室。一个医生正坐在椅子上,腿搭在另一把椅子的椅背上,看着早间电视节目。他穿着医疗器械传送室的绿色制服,松垮跨的绿裤子绿上衣,还有一顶绿帽子盖住他的头发。他看了看霍华德和安,又看了看弗朗西斯医生,站起身,关了电视,走出了房间。弗朗西斯医生把安引到沙发旁,自己坐在安的身旁,开始用一种低沉又安慰的语调说起来。有一次,他还倾斜着身体,拥抱了安。她能感到医生的胸脯均匀地顶着她的肩膀,一起一伏。她睁着眼,任由他抱着她。霍华德去了洗手间,但没关门。在痉挛般的痛哭之后,他放水洗了把脸。他走出来坐下,旁边的小桌子上放着电话。他看着电话,好像是要决定该先做些什么。他打了几个电话。过了一会儿,弗朗西斯医生用了电话。
  “现在我还能再为你们做点儿什么别的吗?”他问他们。
  霍华德摇摇头。安盯着弗朗西斯医生,像是没法理解他说的话。
  医生送他们走到医院的前门。这是上午十一点。人们正出出进进。安能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缓慢,甚至可以说是勉强,不情愿地迈动脚步。她觉得是弗朗西斯医生要他们离开,而他们本应该留下来的,留下来才是他们该做的事。她向外看着停车场,然后回头看着医院的门前,摇起头来。“不行,不行,我不能就把他扔在这儿,不能。”她听自己这样说,觉得这真是太不公平了,为什么自己说出来的,只是些电视里人们面对暴力或是突然的死亡时,吃惊地说出的话。她想用她自己的语言。
  “不行。”她说,不知怎么的,记忆里那个黑人女人懒洋洋地歪在肩头的脑袋又出现了。“不行。”她又说了一遍。
  “今天,过一会儿,我还会跟你联系,”医生正和霍华德说话,“还有事情要做,还有些事情要整理弄清楚,我们才能满意。有些问题还需要澄清。”
  “验尸?”霍华德说。
  弗朗西斯医生点点头。
  霍华德说,“我明白。”然后他又说,“噢,天哪,我不明白,医生。我不明白,一点都不明白。”
  弗朗西斯医生搂住他的肩膀。“对不起。上帝啊,我太抱歉了。”他松开霍华德的肩膀,伸出了手。霍华德看看伸出来的手,犹豫了一下,还是握住了。弗朗西斯医生又抱了安一次。他似乎洋溢着安无法理解的仁慈。她把头倚在他的肩膀上,但眼睛一直睁着。她一直盯着医院看,他们的车开出停车场的时候,她还回过头看着医院。
  在家里,安手插在大衣兜里,坐在沙发上。霍华德关上了孩子屋的门。他打开咖啡壶,然后找到一个空盒子。他本来是想把散落在客厅里的那些孩子的东西捡起来,但他只是和安一起坐在沙发上,把盒子推到一边,身体向前倾斜,手臂耷拉在两腿之间。他哭起来。安把他的头拉到自己的膝头,轻轻拍他的肩膀。
  “他走了。”她说着,继续轻拍他的肩头。在他的抽泣声上,安能听见厨房里咖啡壶的嘶鸣。“好了,好了,”她轻柔地说,“霍华德,他走了。他走了,现在我们必须适应这点。适应孤独。”
  过了一小会儿,霍华德站起身,拿着盒子在屋子里漫无目的地转圈子。他没有往盒子里捡任何东西,只是把一些零碎收拾到沙发一头的地板上。安仍旧坐着,手插在大衣兜里。霍华德放下盒子,拿着咖啡走进客厅。稍后,安给亲戚们打了电话。每次电话拨通,对方答应后,安都会不由自主地喷出几个字,哭上一阵。然后她会用一种有节制的语调,平静地解释发生的事,并告诉他们自己的安排。霍华德把盒子拿到外面的车库,在那里,他看见了孩子的自行车。他扔下盒子,靠在自行车旁边,坐在甬道上。他很蹩脚地拿着自行车,整个车身都斜压在他身上。他拿着车,橡胶踏板扎出来顶在他的胸上。他转动起车轮子。
  给她妹妹打完电话后,安挂上电话了。就在她找另一个电话号码时,电话响了起来。刚响过第一声,安就接起了话筒。
  “喂。”她听见背景里嗡嗡的轰鸣声。“喂!”她又问了一遍,“看在上帝的份上,你是谁呀?你想要什么?”
  “你的斯科蒂,他的东西我已经为你准备好了,”一个男人的声音说,“你是不是把他忘了?”
  “你这个邪恶的混蛋!”她对着听筒大喊,“你太过分了,你这个混蛋狗娘养的!”
  “斯科蒂,”那个男人说,“你是不是把斯科蒂的事都忘了?”说完,那个男人挂上了电话。
  霍华德听到安的喊声,跑进来,看到安头依偎在胳膊上,趴在桌子上抽泣。他拿起听筒,只能听见断线后的忙音。
  之后很久,就在午夜之前,就在他们处理完了很多事情之后,电话又响起来。
  “你接,”安说,“霍华德,就是那个人,我知道。”他们正坐在厨桌旁,面前摆着咖啡。霍华德的杯子边上还有一小玻璃杯威士忌。电话响到第三下的时候,他接了起来。
  “喂,”他说,“是哪位?喂!喂!”电话断了。“他挂了,”霍华德说,“甭管他是谁,他挂了。”
  “就是他,”她说,“那个混蛋。我真想杀了他。我想崩了他,看着他死。”
  “安!我的上帝!”他说。
  “你能听见什么吗?”她问,“背景里?噪音,什么机器的轰鸣声?”
  “没有啊,真的。没有你说的那种声音,”他说,“再说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听。我倒是觉得有电台音乐的声音。对,有个电台广播。我就能听出那个来。到底在广播什么,我可就真不知道了。”
  她摇着头说,“要是我能,要是我能抓住他就好了!”
  突然,她明白了过来。她知道他是谁了。斯科蒂,蛋糕,电话号码。她把椅子从桌子边上一把推开,站起身,说,“开车带我去那个购物中心,霍华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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