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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人文学科和新的经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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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科学,今日西方思想在后现代主义者和传统主义者之间还有一条重要分界线,它影响着哲学、文学、宗教,甚至历史。后现代主义喜欢文化的片段性、差异性和“狂欢性”(语出斯坦利· 费希),而传统主义者则深感后现代主义的路径将彻底把我们(特别是年轻人)掏空,他们认为这种方法在伦理上有背叛的嫌疑,逃避判断人类成就哪个更好,哪个稍次,从而妨碍人们实现进一步的发展。后现代主义和相对主义目前还方兴未艾,但它能持续多久?尽管非洲文化、巴厘岛文化及其他第三世界国家的文化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复兴,并且获得了必要的推动,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恢复中东地区古典文明曾经引起的广泛共鸣。谁也不会怀疑各个地方、各个时代都出现过艺术珍品、学识和科学,而界定和拓展这一原本宽泛的范围已经成了20世纪的主要学术成就。尤其是有关早期的、前哥伦布时期的美洲原住民的大量知识为我们展现出一幅丰富的相互关联的文化图卷。但是这些发现有没有产生令我们对今天的生活方式加以反思的文字作品呢?有没有揭示令我们改变思维方式或行为方式的法律、医学或技术呢?有没有带来拥有新视野的全新的文学或哲学呢?答案很直白:没有。

有可能(也许可能性还很大)的是,在21世纪的某个时刻,我们最终会进入“后”后现代主义世界,在那里,人们仍然接受让—弗朗索瓦· 利奥塔、克利福德· 格尔茨、弗雷德里克· 詹姆逊、大卫· 哈维及其同行的论点,不过仅仅是在一定程度上。我们将会进入这样一个阶段,即使世界上所有的文化都得到了复兴和描述,文明的等级仍然存在,因为在塑造世界方面,总有少数文明比其他文明重要得多。应该说,20世纪末传统等级制(意味着传统的“元叙述”)遭遇了各种破坏,但其基本架构依然无甚改变。

海勒姆· 宾厄姆重新发现了马丘比丘,巴兹尔· 戴维森“再现”了马邦谷布韦,克利福德· 格尔茨“深描”了巴厘岛人的斗鸡,它们在某种程度上都能与柏拉图的《理想国》、莎士比亚的福斯塔夫或普朗克的量子相媲美。但是真正的重点是:虽然这些发现合力造就了20世纪重大学术成就的“传奇”,但是马丘比丘、马邦谷布韦和巴厘岛并未如传统思想那般在任何地方促成传奇。

我坚持这种观点并非出于种族歧视或种族优越感。理查德· 罗蒂准确地指出,关于巴厘岛人斗鸡的深度描述本身就是西方人类学的一项成就。但我认为,后现代主义者与传统主义者之间的差异(也许需要一个更恰当的术语)是可以调和的,至少在一定程度上是如此。尼尔·波兹曼(NeilPostman)使我注意到,威廉· 詹姆斯曾经在20世纪初说过,只要用历史的眼光去看待,任何学科都可以成为“人文学科”。[3317]“任何学科,只要用历史的观点讲授,都可能被赋予人文价值。如果在讲授的过程中涉及创建相应领域的天才所取得的一系列成就,那么地理学、经济学和力学都可以是人文学科。所以说,如果不这样讲授,文学不过是语法,艺术不外乎商品目录,历史则是一串日期,自然科学将只是一页页的方程式、重量和尺寸而已。”叙事形式得到恰当实现,就会树立强大的权威,它不仅能揭示我们当下的处境,还能揭示我们如何走到了这一步。说到这种在20世纪的进程中出现的宏大叙事,我相信它摧枯拉朽的叙事能力可以提供一剂良药,解决近年来困扰教育机构的诸多问题,特别是所谓的“文化战争”和有关西方经典的论争。

如前所述,众多思想流派和众多学科正汇聚到一起,讲述同一个传奇。提出这个观点的最有影响力的人物是E. O.威尔逊,他甚至搬出“知识大融通”一词来描述这个过程。在1998年出版的著作《知识大融通》中,威尔逊提出了世界的极端还原论观点,不仅阐述了科学知识是如何融通的,而且提出总有一天科学会“解释”艺术、宗教、伦理道德、亲缘模式、政府形式、礼节、时尚、婚恋、礼品馈赠模式、葬礼仪式、人口政策、刑事制裁等,如果还不够,那么可以这样说,科学几乎能解释一切。[3318]他认为色彩偏好在很大程度上是与生俱来的,特定艺术家天生就关注某些主题,隐喻是大脑在学习过程中扩展激活的结果,因此是“创造性思维的建筑模块”。[3319]促成艺术的天生冲动包括模仿,把事物几何化的倾向,以及效果强化的冲动。好的艺术家凭直觉就知道哪些图案最能唤醒大脑。[3320]在神话故事和小说中,“仅需二十余种”情节就可以涵盖构成社会经典文集的大多数史诗故事。这些情节包括:部落迁移、遭遇恶势力、天启、性觉醒,等等。“孕育艺术的主要原因是需要为思想上的困惑引入秩序。”[3321]“我们正走进一个新的存在主义时代,”威尔逊说,“不是克尔凯郭尔和萨特那赋予个体完全自主的、旧的荒诞派存在主义,而是一种新的思想,它认为只有统一的学习和普遍的分享,才有可能帮助人类做出准确的预见和明智的选择。……在此过程中,我们都在学习一条基本原则,即伦理道德就是一切。不同于动物的社会性,人类的社会存在是在遗传倾向的基础上形成长期契约,接着通过文化发展成道德规则和法律。”[3322]

换句话说,在威尔逊看来,艺术也是整体叙事的一部分。我认为,这个整体叙事应该成为新经典的基础。假使我们要理解这种叙事,以及我们如何达成此种叙事,我们就需要很好地理解各种重要的科学、重大历史阶段、各种文明的兴衰以及基本模式形成之原因。宗教、文学、音乐、绘画和雕塑等领域的伟大作品都符合这种叙事,符合这种知识体系,在某种意义上,所有的文化都努力与自然世界和超自然世界达成妥协,创造美,形成知识和领会真理。语言的意义以及不同语言如何相互关联,如何发展,又如何保持相异,也符合这种情况。进化使我们能够尽量舒适妥帖地将文化世界置于自然世界之中,它提示了不同群体之间是如何相互关联的。另外,这种叙事指出了当前人类的发展方式,在此过程中陈旧的思维方式正被新的思维方式所取代。很多人不同意这种观点,他们回应说,进化过程中不存在技术方向。也许更多人不喜欢,甚至怀疑我的观点,但是我想,证据是不言而喻的。

在20世纪末,已有证据显示,我们生活在学科交叉的文化环境中。一方面,人们哀叹大众媒体影响了知识生活;另一方面,在西方世界,随便找一家好书店,看看它的书架就能发现,大众科学占据了越来越多的书架空间。说它们是大众科学实际上具有误导性,因为其中很多书比较难,例如,其研究内容可能涉及物质属性、深奥的数学(费马大定理和经度)、进化的细节、古生物学的冷僻领域、时间的起源和科学哲学。但是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接受如下说法:如果一个人不饱读此类最新知识,他就不能算是有学问的人。相对而言,书店里这些书的数量不算多,但是二十年前,书店里几乎遍寻不到这类书籍。

在我看来,这一点非常鼓舞人心,尤其是因为它将防止这个社会的科学家和大众之间出现重大裂隙。否则,如果(这将是个大胆的假设)超弦理论革命真的取得了成果,那么科学家将很难将这种成果与大众分享。因为对于使用哪些隐喻可以揭开宇宙的奥秘,科学家已经走到了极限;至少我们必须面临一种可能性,有一天,真正掌握宇宙秘密的只能是那些数学能力超常的人。即使我们其他人反对知识的前进方向,那也毫无用处。我们要为此做好准备,而这也是我为新经典辩护的又一个原因;正如詹姆斯所说,我们要把科学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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