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文明及其缺憾

和伯特兰·罗素。（艾略特说，赫胥黎给他看了一些早期的诗作，而他“无法表现出任何热情”。）[1327]赫胥黎博览群书，生性多疑，他在20世纪30年代初撰写了四部作品，包括小说《克罗姆·耶娄》和《滑稽的环舞》。[1328]《美丽新世界》出版于1932年，是一部反乌托邦小说，是对20世纪思想可能催生的可怕后果的一次悲观体验。在某种程度上它可以算作科幻小说。但《美丽新世界》也被设计成一则警世寓言。如果说弗洛伊德在《文明及其缺憾》中探讨了作为新道德基础的“超我”，那么赫胥黎则描述了这种新道德本身，而新的心理学在其中和所有东西一样都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1329]

赫胥黎在书中的攻击对象主要是生物学、遗传学、行为心理学和机械化。《美丽新世界》设定的时间是在很久以后的未来，AF 632年（AF代表福帝纪元，大约是公元2545年）。技术已经获得了极大的进步，一种被称为“波坎诺夫斯基程序”的技术可以让一个卵巢在某种条件下生成一万六千人，这对孟德尔法则的数学运算堪称完美，它也构成了新社会的基础，在那个社会里有比现在更多的完全相同的人。还有新式的巴甫洛夫婴儿训练法（书籍和花朵被与有害的电击联系在一起），以及“睡眠教育法，婴儿们借此学到阶级意识的雏形”。[1330]性行为受到严格控制：妇女只能使用怀孕代用品，还有被称为马尔萨斯带的药囊带，里面装的不是子弹而是避孕药。多配偶制是公认的准则，而一夫一妻则是丢脸的事。组建家庭、为人父母等概念都已过时。想要花时间独处、谈恋爱和享受读书的乐趣都是“不当之举”。与《20世纪的神话》形成恐怖呼应的是（两本书出版于同一年），在《美丽新世界》中，基督教的十字架已被废除，方法很简单，把十字架的头砍掉，成为T字架，以纪念“福特T型车”。有组织的宗教也已被“团结服务”取代。这本书向我们庄严宣告，这个新世界是一场为期九年的战争的结果，在战争中，生物武器造成的破坏之大，以至于“全球性的联盟和对人民万无一失的控制是唯一可以接受的选择”。赫胥黎详细介绍了帮助实施这种万无一失的控制的优生学技术，展示了卵子是如何被分出等级（从第一级到第五级），然后被浸入“一种含有自由游动的精子的温暖液体”。我们遇到了一些陌生的组织，比如“伦敦中心孵化场和训练中心”。书中的一些人物（西欧居民主管穆斯塔法·蒙德，以及伯纳·马克斯和列宁娜·克朗）提醒着我们新世界所失去的东西，以及新社会选择记住的东西。赫胥黎也谨慎地表明，势利和嫉妒仍然存在，孤独也一样，“尽管人们尝试过所有方法来消灭这些情感”。[1331]

概括起来这听上去非常专制，但赫胥黎是一位风趣的作家。他对未来的看法并不完全是坏的——精英仍然享受生活，因为他们乐于享受生活。[1332]正是这种看法将赫胥黎与本章开头提到的弗洛伊德联系在一起。弗洛伊德的观点是，通过精神分析可以更好地理解超我，最终会引导人们更好地理解道德，以及促进更多道德的行为。赫胥黎则更持怀疑态度，他与罗素之间有着更多的共同点。他认为没有绝对的善与恶，人类必需根据新的知识，不断更新自己的政治体系，来创造尽可能最好的社会。《美丽新世界》中的社会也许对我们来说非常可怕，但对故事中的人们来说却似乎并没有那么可怕，因为他们别的什么也不知道，就像多布人、阿拉佩什人或夸扣特尔人一样，对他们社会之外的东西一无所知，所以也很幸福。赫胥黎肯定地表示，为了得到你想要的世界，你必须为之战斗。而且他还暗示，如果你的世界正在崩溃，这说明你的斗争还不够努力。这正是他最有先见之明之处，即暗示着一场战争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