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贫贱夫妻(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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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孔夫妇犹如一对候鸟,迁徙在渐渐熟悉的城市里,他们租房而居,漂泊感如影随形,但清洁始终是妻子最为看重的事情。她没完没了地打扫卫生,晴好的星期天里不厌其烦地擦拭玻璃,仿佛是为了清洁才生活的。

秋风渐凉,巴立卓买来一口酸菜缸。缸的外表是黑褐色的釉陶,隐隐地泛着青绿的色泽,里面结结实实地腌了一缸酸菜,足够吃上一冬。室外飞舞着漫天的大雪,小夫妻睡在热呼呼的火炕上,彼此很温存也很恩爱。巴立卓每晚都要检查炉火以防煤烟中毒,所以总也睡不塌实,深怕在某个早晨他和老婆长眠不醒。

师傅分到了两居室的楼房,巴立卓夫妻俩去看了,反反复复地看了个仔细。明亮的阳光斜斜地射入,木门窗上的绿油漆挥发着奇异的香气,暖气嘶嘶地轻吟低唱。不知是因为羡慕还是激动,巴立卓解开羽绒服扣子,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他当然清楚,以自己的资历本期分房无望,但还是一笔一划地写下申请,一间平房足矣。

邮电局是喜欢开会的单位,大事小事都要拿到会上讲一讲。事关分房会场爆满,连家属都赶来旁听。分一次房子就要闹一场大地震。爹哭娘喊你咬他告的,玩横的服软的耍花招的又哭又闹要上吊的应有尽有,余波历久难平。

“文革以来的十多年里,松河局没有解决过职工住房,如今邮电业务节节攀升,企业要分批改善居住条件,大学毕业生必须特殊照顾。”柳鹏讲话的时候,不时挥动手臂,容易让人联想起伟人的气魄。

巴立卓和孔萧竹终于居者有其屋了,分到了一爿小小的旧房。原房主痛心疾首地介绍门窗上的防盗铁筋,感慨万千地唠叨他一砖一瓦垒起的仓房。巴立卓为此支付了四百元钱,孔萧竹心头颤了又颤,但什么也没说。她懂得男人的面子是多么的重要,贤惠的女人应该知道深浅。巴立卓认为不值得为着五十一百的和人家争吵,要是闹出了什么纠纷,就辜负了柳局长的美意。

太阳横在天际,照耀着几个大纸壳箱和那口壮实的酸菜缸。巴立卓迫不及待地搬进了属于自己的家,王二美很仗义地从单位偷来了油线杆和水泥管孔,一鼓作气地在窗前搭设起防雨的窝棚。小院状若堡垒,黑洞洞潮乎乎的,白天也要点灯,但毕竟是自己真实的窝啊,值得巴立卓扬眉吐气。

炊烟在简陋的屋脊上扶摇升起,欢快的麻雀在窝棚顶上蹦来蹦去。孔萧竹不舍昼夜地操劳,膑手抵足地装扮他们的新家。心满意足的巴立卓端详着女人曼妙的身影,看那对乳房在衣衫里妙趣横生地滚动。爱情被放大了,他俨如忠实的农夫迷恋农事那样迷恋床第之欢,激情勃发夜夜春潮。巴立卓后来说过,人活着就是为了某一个瞬间,生死是瞬间,机遇成败、真情涌动、高潮喷射这些全都是瞬间。此时此刻,他享受的正是一个又一个瞬间。

巴立卓的安乐窝隐藏在棚户区的深处,上班下班都要经过一个公共厕所。该厕所饱经风雨剥蚀加之无人管理,冬天污水结冰,夏日奇臭无比,倘若再有微风扬起,那臊臭味儿便向四处蔓延,并顺着歪歪斜斜的羊肠小巷飘散。无论天气怎样炎热,孔萧竹都坚持不打开后窗,那滚滚而来的气息实在叫人难以忍受。巴立卓却说:“你到底不是农村长大的孩子,大粪是天然的有机肥料,我就是吃大粪长大的。”

他的话音匍落,孔萧竹便一阵狂呕。女人一吐再吐,去医院检查的结果是怀孕了。

就在惊喜又惶恐的当口,巴立卓调到了电信科。女人并不高兴,她为每月少了七元钱的夜班津贴而叹息连连。郝静林特意开了个欢送会,载波室全体凑份子,每人捐出五元钱去“狗食棚子”聚餐了一次。所谓狗食棚子是指街边的大排挡,即彩条布围成的小饭棚。花花绿绿的彩条棚挤满了整整一条街,烤鸽子炸麻雀熏兔子酱牛肉炖小鸡涮羊肉,浓香飘逸,场面甚是壮观。

转眼又是秋天,单位要为职工分发苹果。事情显得比较隆重,需要抽调精兵强将去辽东半岛收购,巴立卓自告奋勇报名参加。出发前,工会杨主席要求一律穿着绿色标志服戴绿色大盖帽,路途遥远关卡不断,戴顶大盖帽,远远一看很像交通警察呢。大家全都笑了。提起大盖帽,就叫人产生关于四大绿的联想。这四大绿是:青草地、西瓜皮、王八盖子、邮电局。

孔萧竹反对男人远行,巴立卓没好气儿:“又不是支边援藏,你慌个啥呀?”

“不就是去买苹果吗,你神气个球啊?”

巴立卓振振有词,反正我已经报名了,出尔反尔的事非我所为,你叫我咋和领导去说?孔萧竹更加生气,自己还不是黄脸婆呢,男人就视自己为无物了,长此以往那还了得?她威胁说,你要是去了就别回来!随后的一天里,他们互不理睬,可这份默契并非甜蜜的礼物而是彼此较劲儿。

车队一走多日,局长和书记在家提心吊胆,担心天气化担心路况不好担心遇到车祸。还有一个人坐卧不安,那就是孔萧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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