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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厄普代克短篇作品集 断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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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散步呢,”她说,好像这件事还没有完全得到证实,“我还能继续走。”
  “你没注意到又下起雨来了吗?天气又要变了。”
  她眨巴着眼睛,抿紧了颤抖的嘴唇,下唇习惯性地往一边抽搐了一下。她绕到车前。他探过身用力拉了一下门把,为她推开副驾驶座的门,好像她自己不会开似的。她裹着白色的塑料雨衣滑进了车,坦言道:“家里嘟嘟声响个不停,我只好走开。威利要是在波士顿,我还能给他打电话。”
  “我想应该是防盗报警器的声音,”布拉德说,“或者是其他的报警器一断电就响起来了。要是你不介意,我就进去看看是哪儿的问题。”
  车内弥漫着她迷人的体香。这是来自童年的香味,像止咳糖浆或甘草糖的味道。“我不介意,”她仰靠在皮车座上说,“我好害怕。”她继续说,嘴角不悦地撇了一下,既像自嘲,又像在追忆久已失落的自我。
  他从来没去过威拉德家。他们家车道两旁种的花草比莫里斯家的更多更美——枝枝节节的小杜鹃掉光了叶子,卫矛依然骄傲地挺着绛红色的秋叶,如梦如幻。停车场上铺的石子也更大更白亮,不像他们家的只有半英寸,还是棕色的。这都是他妻子的一再要求。原本是打算(其实是他提出的)冬天用扫雪机除雪时,把这些石子撒到草坪上的。房子的基本构造倒是很像,都是装有楔形板的大房子,二十年前的新殖民地建筑风格,外加一道多余的砖砌正面墙。利尼没锁前门就惊慌失措地离开了家。布拉德跟在她身后。她爬上门廊的石阶,倒退进去,为他拉开防风暴外重门的同时又推开了另一扇门。他惊讶于她动作的轻盈灵巧。
  在室内,嘟嘟声听起来很响,而且一刻不停,但并不是报警模式的那种一声响过一声的急促尖叫。起初他走错了方向。这座房子的平面构架和他家的不一样,家庭活动室在左边,不是在右边;厨房在活动室的另一头,不是在旁边。室内陈设看起来却大同小异,都是二十年前的现代风格,四四方方,塞得满满的,原木地板,单色毛毯,咖啡桌是不锈钢十字形桌腿上放一块厚玻璃,糅合着东方特色,摆放着家传古玩。只是摆设品看上去比他家的稍微漂亮点,不那么沉闷。话又说回来了,布拉德看着人家的东西总觉得好。
  “在这里,”利尼说,“壁橱旁边。”前厅的壁橱用来挂塑料雨衣。她里面穿着灰色紧身针织裙,看上去像是中午和女友赴宴归来。她懒得解鞋带,直接用脚尖把运动鞋踢掉,甩到壁橱的底板上。也许她是不想在他面前俯下身。
  “哦,看起来跟我家的一样。”他走到控电板前,抬起手刚要去碰,又想了想问,“能按吗?”
  “随便按,”她说,在自己的家里,她的声音不再发颤,变得几近俚俗了,“别客气。”
  他按下贴着“重置”标签的长方形小按钮。嘟嘟声戛然而止。她走近他的身旁,惊奇不已,“就这么简单吗?”
  “这只是说明刚才停电不是有人入室,倒不是我对技术有多在行。”
  她带着暧昧的喜悦咯咯地笑起来。他意识到他在车里闻到的体香里含着酒味儿,混合着久远的甘草糖味。“威利真是讨厌,”她对布拉德说,“这些他都懂,就是从不跟我说。你是个男人,你说说看,他真的有必要在芝加哥呆那么久吗?”
  布拉德谨慎地说:“做生意会很费神的。到了一定的级别,生意场上的男人,当然还有女人,都需要当面交流。我以前也老是飞来飞去,经常开会,忙这忙那,后来觉得还是在家工作效率更高。现在到处都能电子交流,真的没必要经常往外跑了。不过我也不知道威利,我是说威拉德先生是做什么生意的。”他一紧张,话说得过多了,在这个陌生的房子里,似乎有了回音。确切地说,他的话被环境中部分的陌生感吸收了,变成了这座房子和他家之间无数细小的差异。不出他的意料,外面又下起雨来,淅淅沥沥,嘈嘈切切,让室内的光线更幽暗;风把湿雨点扫射到窗户上。
  “我也不知道。喝点酒好吗?”利尼也紧张了。她又咯咯地笑起来,“既然你刚出门回来,”她指了指静悄悄的厨房,“我就不让你喝咖啡了。”
  “你一直喝的什么酒?”布拉德问。
  她睁大了双眼,好像屋里太暗,她不得不睁大眼睛,“你怎么知道是酒?我和几个女友吃午饭时喝了茴香酒。”
  “在车里,”他答道,“你闻起来很香。”说着往她身边移了移,像是要证实一下。
  她的吻没有甘草糖的味道。在这个家庭活动室,等离子电视的大屏幕茫然地直视着,早上送来的《环球》杂志还没打开过,裹着塑料皮儿躺在沙发上。利尼的吻很生硬,带着试探性,好像在测试她的唇膏。过了一会儿,她的嘴唇变暖了,脸凑近他的脸,一双不安的手先是绕住了他的背,然后移到腰上,最后勾住他的颈背。布拉德意乱情迷地想这样做是不是太突然太危险了。但是他打消了自己的顾虑,不会的,外面雨声肆虐,室内光线暗淡,这样隐蔽的身体接触发乎于情,无损又无害。她的头发纠结在一起,被头巾压平了,让他有种想把它捋顺的冲动。他双手颤抖着,一如她颤抖的嘴唇。彼此的脸开始发烫了,隔着衣服爱抚对方也觉得笨拙起来。“我们应该到楼上去,”她哑声说,“从这儿路过的人能看到里面。”
  “这样的天气谁会从这儿过?”他问。
  “他有很多联邦快递包裹。”她答道。上楼时,她走在前面。楼梯上铺着浅绿色的地毯,他家的是栗色的。利尼继续用着那个不确定的人称代词,“他每天给我打电话,经常是这个时候。我想这样他夜里就自由了。”布拉德一直都屏着呼吸,欣赏她的腰肢和臀部在紧身的针织裙里扭摆的样子,到了楼梯口,他稍微喘了口气问:“你说电话线断了,是真的吗?”
  “是真的。当年他装的线路,只花了很少钱,一直用到现在。我不太懂。我们家新车里的广播电台我都不会调。现在车内的部件太多了。”
  “确实。”他表示赞同。
  楼上房间的布局和他家的不同。她领他进去的房间没有主卧的空间大,装饰也较少。五斗橱上放着她的儿子在不同时期的照片,还有些老照片,里面的人当时还年轻,穿着20世纪50年代的衣服,或许是她的父母,也可能是公婆。各种镶框的假日快照已经泛白,颜色都失真了。墙上有张海报,里面的女郎只裹了件虎皮,舒展着胴体趴在兰博基尼跑车上。利尼在窗前立了片刻。“你看,”她说,“现在树叶落了,能看到你家了。”布拉德花了几秒钟才认出来——透过掩映的树木,看到一个淡白的影子,轻浅的烟雾的颜色。
  “你眼神儿不错。”他说。他不愿承认这位女邻居比自己年轻很多,但是她脱衣服的动作沉稳而迅速,好像没什么大不了的,这足以显示他们之间的年龄差异。不过这确实是件大事。她真是美啊,胖瘦均匀、凹凸有致。她在昏暗的房间里从容地走动着,把叠好的衣服放到简易的直背靠椅上。他在路中央看到她时,有一瞬间还以为她是个幽灵。她溜到他的身边,行走时确实有种鬼魅般超然的气质。她撇着嘴,唇角带着自我批判的意味,跟在车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她走过来为他宽衣解带,他的妻子还没这样做过。这一恭顺的举动,连同她为他解衬衫纽扣时微颦的小脸,让他兴奋起来。他不再紧张了,不觉得危险了,也不去听外面的风雨声了。他体内热血的涌动淹没了一切声响。她凝神时舌尖抵在双唇之间。从头巾里露出来的刘海上有几颗晶莹的水滴,带着雨水的味道,这也是少年时的香味。“天哪,”他说,“我爱……”他竭力自控,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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