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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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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们也不能白纸黑字地说瞎话啊!”我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

“必须搞清楚‘真实’和‘逼真’二者间的区别。”狗子又开始对我谆谆教诲,“任何杂志都不会写赤裸裸的真相,资产阶级媒体编造谎言为的是最大程度地榨取利益。和他们不同的是,我们绝不撒谎,但是我们会用一定手法把真实的一面披露出来,使广大群众认清当前的阶级矛盾。我们的杂志追求的是‘逼真’,而不是别的。”

我妥协了,接受了编辑部的修改要求。我并不认为自己是个撒谎者,我只是在完成我的任务而已。经过三个昼夜的伏案工作,五次编辑会议,我终于完成了一个无可指摘的最终版本。在这个版本中,身为主人公的妓女不再是从良女子,而是一个深陷淫窟无法自拔的挣扎求生者。在故事的最后,她再也无法忍受嫖客们的折磨与蹂躏,决定一死了之。临终前,她戳穿了科尔政府编造的谎言。读罢这个已经被修改得面目全非的故事,编辑部主任赞不绝口地说:“太精彩了!”我心想,精彩的都没写出来呢。

我成了一个周游世界的记者,还被《活力》派去尼加拉瓜采访。在那里我写下一篇新闻稿,不吝笔墨地热情赞颂扛着“卡拉什尼科夫”自动步枪摸爬滚打的美洲姑娘们。我并不觉得这和我们倡导的和平运动有什么相悖之处。她们毕竟是在抵抗美国雇佣兵,是在为自由而战。这就是我们的看法。在我们眼中,苏联并不是掌握军事霸权的大国,而是一个在世界范围内广泛支持解放运动的国家,同时也是一个热爱和平的国家。

不久后,我应采访需要飞往莫斯科。早在几年前我就曾在这个城市有过短暂停留。

在莫斯科,我最喜欢乘地铁出行。这里的地铁建于上世纪三十年代,最初是被用来作为战斗掩体的。如今,一眼望不到头的扶梯伸向黑暗的大地深处,地铁成了这个城市最为快捷的交通工具。上下班高峰期间,每隔45秒钟就会开出一列班车。顶灯,塑像,马赛克,大理石……各种装饰点缀着富丽堂皇的车站,让人仿佛置身于教堂和皇宫。在马雅可夫斯基车站,采用了两种不同的装饰用大理石,而且都是专程从意大利运来的;大厅穹顶上的马赛克一共有33种之多。艺术家亚历山大·旦卡在穹顶上设计了名为“苏维埃天空下的普通一日”的大型作品。在革命广场一站,宏伟的青铜塑像直指红场方向。我最喜欢的是激情大道地铁站的设计:一只戴着锁链的巨大铁拳上方是一团炽热的火焰,整个雕塑由五角星包围。“激情大道”,多么有活力的名字!激情四溢的革命者,这不就是我吗?这时,我想起了桑迪,她也是一个胸中充满激情的女人。

我所见到的苏联人都很热情友好,比如一头金发、身材窈窕的女翻译娜塔莎。她总是习惯用夹杂着动听口音的德语,向我提出一些富有性意味的暗示:“你累了吗?”

“是的。”

“特别地累吗?”

为了搜集有关“为和平而战的苏联青年”这个题目的素材,我让娜塔莎陪我坐飞机前往新西伯利亚,一个位于苏联东部的百万人口城市,它距离毗邻的中国比距离首都莫斯科还更近一些。

两个身着戎装、肩扛自动步枪的女中学生,威风凛凛地伫立在长明灯前,这是为了纪念在神圣的卫国战争中为国捐躯的革命烈士而点燃的。面对我的照相机镜头,两个女生和白金汉宫的守卫一样,庄严肃穆,面无表情。过了一会儿,另外两名女生迈着正步走到纪念碑前,敬礼、换岗。

这一刻,我理解了:与联邦德国的年轻人不同,这里的青年一代与军队有着一种特殊的关系,他们的国家曾经饱受法西斯铁蹄的蹂躏,他们的军队是战胜了纳粹的伟大队伍。尽管如此,我拍摄到的画面还是很难作为“为和平而战的苏联青年”的配图。刚刚被换下岗来的两个卫兵姑娘接受了我的采访。她们对我说,在她们就读的第九十五中学,有一个青年们自己成立的组织,叫做“国际和平俱乐部”。这倒是一个不错的素材,我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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