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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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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也是我很多次向您表达过的愿望。

      如果能够提前退休,我将从内心里永远感激您。我们不能够作为朋友,但也没有必要成为敌人,这也是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我也没有到Z部党组找什么人或直接向邱小康反映问题的原因,这是我的人格所决定的。对这件事也是一样,我只希望在您我之间平和地解决它,以前的一切都可以忘掉。

      事情不大,也很简单,这几百字足以把问题说清,所以没有必要谈的东西也就不谈了,我知道您很忙,我也很忙。

      苏北

      吴运韬怔怔地站在写字台前,脑子里好像突然闯进来一只不辨其貌的野兽,冲着他剧烈地啸叫着。

      苏北的辞职信是一个星期以前在电脑上打出来的。一个星期以来,苏北反反复复做过各种权衡。他知道这是很严重的一步,他想到了各种各样的可能性。他曾经想过把一切都抛诸脑后,与这个失态的世界共生共存……昨天晚上他最终做了抉择。至于这种抉择是不是最佳的抉择,他已经无从考虑。开弓没有回头箭,事情就是这样了。

      来到东方文化出版中心,苏北呆呆地坐在办公桌前,想象着辞职信上的每一句话在吴运韬心里敲出的音响。他浑身竟产生出一种很久不曾有过的通泰的感觉,一种直起腰说了一句一直没敢说的话的感觉。这种感觉同时还约束了他内心的不安,他对自己说,尊严重于生命,我只能这样做。不管要承担什么样的后果,他都认为这样做是值得的。

      和所有人这个时候的情形一样:一件很难决定的事情,一旦硬着头皮决定下来,就会认为这个决定是惟一的,会为这个决定找到很多正面的理由。

      现在,苏北就认为他把辞职信交给吴运韬是正确的,他只能这样做。

      苏北对自己说,其实我的期望很简单,就是辞职信本身表达的那样平平安安退休,安心于创作,他甚至为自己的退休生活做了这样的设计:回老家去,和大姐住在一起,在院子里种上一些蔬菜,在青山碧水间享受生命;他知道只有在那里他才有可能还原为一个从来没有走出大山的孩子,以最自然的形态完成一个自然人的生存过程。是的是的,这样,他就可以安心于写作了,生活给了他那么多馈赠,他会将它们转化为文学作品。但是,他不再想在文坛争一个位置,他不再想了,任何能够把人变为奴隶的东西,他都不再去想。再者,文学已经如此堕落,他不认为与余馨娇那样的消费文化作家为伍是一种荣耀。作家已经把所有能够变现的东西都拿出来了:今天女儿写父亲,明天妻子写丈夫……相反,多少有思想有艺术品位的作品被排斥在文坛之外。他叮咛自己说,读书和写作只有祛除了功利的算计,才能够成为纯粹的使人心灵安宁的东西。

      他渴望和迷恋这种东西。

      ……人才

      此时,窗外突然寒风凛冽,飘来了硕大的雪花。一场大雪覆盖了北京以及北京周遭地区,包括辽阔的华北、东北、西北地区,所有的土地和山峦都被大雪覆盖了,大地的曲线因为厚厚的积雪变得异常柔和,像是婴儿肉体的曲线。

      雪野上没有任何能够游走的动物,只有树木象征性地坚守着自己的职责。

      这个惟一孕育了文明的星球,越来越认不出自己了,有时候它要借助于器具对自己做出品评。

      它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对自己感到厌恶,它厌恶自己变得苍白失血的肉身,它说它应当比这要好的,应当比这要好的……风大起来了,好像纠集起了无数头猛兽,它们低吼着,发出哀鸣。

      它们马上就要扑过来了,要把所遇到的一切都扯碎。

      棋局(5)

      这样的大雪!

      北京很长时间没有下这样大的雪了。

      危险的移动(1)

      半夜他又醒了。他没有开灯,让自己继续浸淫在浑沌之中。他面前的处境像是一种有形的东西,占据着他整个精神世界。那是由黑暗、绝望、无可奈何等组成的实体,沉沉地压着他。他和现实世界的联系像游丝一样脆弱。他,一个弱小的生灵,在这广漠的天地之间踽踽独行,连影子都没有。他想到了卡夫卡精心营造的那个地洞。那是一个多么好的地洞啊。那个地洞在哪里呢?在欧洲吗?他能赶到那里去?他能躲到那里去……不不不,他说,我无意享用它的劳动成果,我只是想帮助地洞的主人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挖挖沙土,填堵一些可能会带来危险的薄弱之处。就连这也不可能吗?它是那样惊恐,它从一开始做的就是怎样万无一失地守卫它的孤独,我怎么好去打搅它呢?不能。那就让我也为自己挖一个地洞吧。土地是那样瘠薄,这是由黑色砂粒和胶土凝结成的土地,在这样的土地是不可能打出地洞的。你无处躲藏,苍白的太阳烧烤着苍白的大地,风在远方荡起一处处尘埃,尘埃在大地上像孤鬼一样漫行,留下凄厉的悲鸣。你到哪里去?你徒然挥动着所有的细小的腿,你觉得你在前进,可你是在往哪里前进呢?也许你根本没有前进,仅仅是逃生的欲望使你产生的虚幻的感觉。你不能动,就像格里高尔无法离开他的床一样。格里高尔不知道如何才能摆脱这种荒唐的困难处境,他就再一次告诉自己,像这样呆在床上是不行的,他还是要做出努力,让自己从这令人厌恶的床上离开。马上就到上班时间了,不离开床怎么行呢?格里高尔说,七点一刻前无论如何要离开床。肉体把我们放到了我们未曾期望的地方,我们只能依靠精神的飞翔。但是当我们要使用它的时候,我们惊讶地发现,精神被打断了翅膀,它徒然地跳着,嘎嘎地叫着,可是它飞不起来,飞不起来。它翅膀上和它一再扑蹋的土地上浸了殷红的血。它徒然地跳着,就是飞不起来。我们究竟是被何种东西所困扼?是精神困扼了肉体,还是肉体困扼了精神?我们能把肉体打碎让精神飞扬而去么?或者我们苟且一些,把精神扼杀,再在世间增加一具行尸走肉?我想离开那张床哦,还有比这更强烈的渴望吗?我渴望离开它,同时渴望脱离这一望无际的大地,我用不着让地洞为我护身了。我飞扬起来,我嘲笑着大地同时也嘲笑我遗留在那里的不断萎缩干瘪的皮囊。可是它飞不起来哦,它飞不起来,它永远飞不起来,从古到今还没有人能够让它飞起来。这是我们之所以为人的命定么?这是上帝在造我们时为我们锁上的枷锁么?我们无法挣脱,无法挣脱……那就让我们匍匐下来吧,让我们屈从于大地,让我们重新回到床上……那是多么深沉的恐惧……那不是疼痛,那是恐惧。好吧,那就让我们把精神拖回来,束缚住它,把它投到火里让它燃烧。我们对天对地都说,我们屈从了,你看,它在那里燃烧。不幸的是它不死啊,它在火里还像在大地上那样不停地跳跃。现在它更激越地上下翻飞,我看到它黑色的羽毛在燃烧。可是它不死,它就是不死,它吱吱地叫着,述说着恐惧,它就是这样在恐惧中歌唱。这时候,我们的肉体无法保持清高。当精神的痛苦和肉体联结时,肉体会感受到电击一样的疼痛。不要扼杀精神,它是不死的,它不死……我们还能做什么?什么也不能做。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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